第14章 寒秋生暖（2/2）

她说得那般随意，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顺理成章的小事，与关怀体恤无关，仅仅是为了避免“若是受了寒，倒是我的不是”这种可能。

这种全然撇清自身意图的表达方式，奇异地绕开了李烬心中那堵警惕的高墙。他所有拒绝的言辞都失去了着力点，最终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从喉咙深处挤出干涩的两个字：“……多谢。”

乔雨薇闻言，只是浅浅地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像落在荷瓣上的月光，转瞬即逝。“不必客气的。”她轻声道。

这时碧荷捧着添好银炭、重新变得暖融融的手炉回来了，她便接过手炉，指尖在那温暖的炉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对着李烬微一颔首，转身离去，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有一缕极淡的、清雅的馨香在寒冷的空气里短暂停留，旋即被风吹散。

类似的情景，在此后的日子里，还会以各种自然而不经意的方式出现。

有时，她会抱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或棋谱，在亭中略显苦恼地轻叹：“这些数字、棋路真是繁琐磨人，看得人头昏脑胀，真羡慕李什长，只需心无旁骛，专注一事便好。”

有时，她会对着池中哪怕天寒依旧游弋的锦鲤出神，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虽说困于一池，但风雨来时，总能沉入水底，求得片刻安宁，也是好的。”

这些碎片化的瞬间，这些轻柔的话语，像初冬的细雪，一片片悄然无声地落在李烬冰封的心湖上。它们本身没有重量，但累积起来，却足以让那坚硬的冰面产生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纹。他开始在这些话语里，小心翼翼地拼凑一个形象：一个身处繁华却感到束缚的灵魂，一个对简单和力量心存向往的少女，一个……与他认知中所有乔家人都不同的、独特的存在。

这种“独特”和“被默默关照”的感觉，对于长久活在绝望、背叛和冰冷中的李烬而言，拥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

他依旧沉默，依旧警惕，但某些东西，确实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他会在她可能经过的路线上，下意识地将皮甲擦拭得更干净些。

会在她目光扫来时，将疼痛僵硬的身躯挺得更直。

会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回想那些看似无意的话语，试图从中揣摩出一点点……或许并不存在的深意。

窗外的秋风越来越冷，夜越来越长。但李烬却觉得，这个秋天，似乎没有记忆中那么难熬了。背上的旧伤依旧会在夜里折磨他，但那双厚实的布鞋，和脑海里偶尔闪过的、那双清澈关切的眼眸，却像微弱却执着的星火，在他无边黑暗的内心世界里，提供了一丝虚幻的暖意。

他并不知道这暖意从何而来，最终会引向何方，他只是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如同久旱的荒地渴望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