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北望云罗(1/2)
冰冷的夜露如同无形的细针,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山林,也浸透了李烬褴褛的衣衫,带来刺入骨髓的寒意。
月光挣扎着穿透浓密交错的枝桠,在林间空地上洒下无数斑驳破碎的光点,如同散落一地的苍白银币,映照出这片荒野的孤寂与苍凉。
李烬背靠着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树,虬结的树根暴露在地表,提供了些许可怜的遮蔽。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山林间特有的、混合着腐叶和淡淡血腥味的清冷空气,每一次呼气则化作稀薄的白雾,迅速消散在寒冷的夜色中。
身后的追兵喧嚣和晃动的火把光芒,早已被深邃的黑暗与连绵起伏的群山彻底吞噬。
耳边只剩下夜枭偶尔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啼叫,以及风穿过松林顶端时发出的、永无止境般的低沉呜咽,仿佛这片古老山脉永恒的、冷漠的呼吸。
他活下来了。
并非依靠运气的垂青,而是在一场由他曾经誓死效忠之人亲手布下的、近乎完美的必死之局中,凭借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完全无法理解的、沛莫能御的力量,硬生生撕裂了铁桶般的包围,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审视着自己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
伤口依旧狰狞可怖,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外翻,肩胛骨上新旧烙印叠加处的皮肤更是惨不忍睹,身上大小伤口无数,许多只是勉强凝结着黑紫色的血痂。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所有伤口都已不再流血,甚至从最深处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持续的麻痒与温热之感——
那是身体正在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自我修复的迹象!
体内那股陌生的暖流虽已不如最初爆发时那般奔腾咆哮,却依旧如同一条温驯而强大的暗河,沉稳地在他近乎枯竭的经脉间缓缓流淌,所过之处,不仅驱散了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寒意,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沛的生机与难以言喻的力量感。这感觉,比他过往任何巅峰时期的状态都要奇异,仿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彻底激活、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脑海中,那篇无名法诀,字字句句如同用火焰烙印般清晰。它们玄奥晦涩,运行路线与他所见过的任何内功心法都迥然不同,似乎指向某种更为古老而本源的力量运用方式。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尝试按照法诀中最粗浅的引导法门,意守丹田,小心翼翼地牵引着体内那股暖流,循着一条极其细微复杂的路线缓缓运转。
仅仅是一个开端,一个微不足道的循环,他便感觉周身毛孔仿佛不由自主地微微舒张开来,山林间清冷湿润的空气吸入肺中,竟似乎被剥离出了丝丝缕缕微不可察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凉气息,迅速融入那股暖流之中,使其肉眼可见地壮大了一丝,运转也更为流畅自如。
这……绝非他过去接触过的任何武学!
这股力量,这种法门,神秘而强大,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李烬的心头充斥着巨大的疑惑与震撼。那个神秘的灰衣老者,究竟是谁?他为何要出手救自己?又为何要赠予这奇异的法诀?一个个疑问盘旋,却得不到答案。但他深知,今日若无那老者出手,他早已是鹰嘴崖下无数枯骨中的一具。
这份恩情,重如山岳。
然而,这股力量带来的短暂冲击,很快便被更深的、彻骨的冰寒与绝对的清醒所取代。
磐石城,是彻底回不去了。李振武那看似无奈实则冷酷的背叛,乔王两家那精致恶毒的算计,早已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他对乾元国、对那面他曾誓死守护的帅旗最后的一丝眷恋与责任。那里如今对他来说,只剩下冰冷的利用、无耻的构陷和令人作呕的权谋交易,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与虚伪。
留下,唯有死路一条。
或者,更糟,变成他自己最憎恶的那种人,沉沦于那潭肮脏的泥沼之中,与李黑塔、乔永年、王擎海之流厮缠争斗,最终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吞噬得骨头都不剩。
不值得。
为这样的国度,为这样的人,赔上自己刚刚获得的、这来之不易的新生,毫不值得。
是的,不仅是身体重获新生,包括思想,也犹如被一场春雨洗涤,带走了污秽和不堪。
他缓缓握紧双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体内那股新生的、充满生机的力量感,将他心中那股因屡遭背叛而积郁的戾气、绝望与暴虐,渐渐冲刷、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也更加坚韧的决绝和坚定。
过去的李烬,那个在南城深巷垃圾堆里刨食、连名字都没有的小点子;那个在炮灰营泥泞中挣扎、代号丁未七三的活死人;那个在断刃关尸山血海中爬出、被擢升为右路先锋官的战争机器……已经彻底死在了鹰嘴崖下,死在了信任的废墟里。
现在的他,需要一条全新的路,一个彻底的重生。
他抬起头,透过林间的缝隙,望向北方深邃的夜空。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彻底冰封的心湖中破土而出——
去北方!
据那些最古老、最模糊的传说记载,乾元国北方,越过那片高耸入云、终年积雪、飞鸟难渡、被称为“天堑”与“世界之脊”的云罗山脉,是一片广阔无垠、强大无比的帝国疆域——京者帝国。
传说那里是这片大陆真正的中心,文明鼎盛,或许……也有着截然不同的秩序与机会。
那里,或许没有磐石城令人作呕的恩怨纠葛。
或许也没有乾元国令人窒息的束缚与背叛。
又或许,那里能找到关于体内这股神秘力量的答案,能找到一条真正通往强大的路径。
是的,他想变得强大,想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不想一次又一次被当作案板上的鱼,任人刀殂。
或许,仅仅只是或许,当有朝一日,他真正拥有了足够撼动一切的力量,还能……沿着来路回来,了结此间所有的因果。
这个决定清晰而坚定,如同磐石,无可转移。
但在踏上那条未知的、注定艰险无比的北行之路前,他还有一个地方必须去,还有一个心结,必须做个了断。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他凭借着对磐石城防务的熟悉和如今远超从前的敏锐感知,如同幽灵般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卫队,悄无声息地潜回了那座金碧辉煌、却令他感到无比压抑的乔府。
轻车熟路地避开暗哨,他如一片落叶般落在听雨轩的窗外。
窗内,还亮着昏黄的灯火,映照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对镜而坐,似乎并未入睡。
他的手指轻轻叩响了窗棂,声音很轻,却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的身影猛地一僵,随即传来乔雨薇带着一丝惊疑与警惕的声音:“谁?”
“是我。”李烬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透过窗纸传了进去。
里面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窗户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隙,乔雨薇那张绝美却带着一丝疲惫与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当她看清窗外那个浑身染血、衣衫褴褛、却眼神冰冷如刀的身影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但很快,她镇定下来,开口道:“你……你还活着......”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目光飞快地扫过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你怎么...”
“很意外吗?”李烬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双眸在夜色中如同寒星,死死盯着她,“还是说,我该死在那里,才符合你的算计?”
乔雨薇的脸色白了又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彻底镇定下来。
她轻轻推开窗户,低声道:“先进来再说,外面危险。”
李烬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乔雨薇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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