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鏖战五日(2/2)

这个渺茫到近乎虚幻的希望,如同最后的强心剂,支撑着这批残兵,压榨出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潜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战斗从一开始,就毫无悬念地进入了最惨烈、最白热化的最终章。

烈风国军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最后的关键,进攻的猛烈和疯狂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天。

守军砸下了最后几根滚木,推下了最后几块礌石,射完了从敌军尸体上回收来的最后几支箭矢,然后,就是最为残酷的短兵相接,血肉相搏!

李烬挥舞着弯刀,动作因极致的虚弱、高烧和视线模糊而变得迟滞、踉跄,但那股深植于骨髓的、冰冷漠视一切的杀戮意志却顽强地支撑着他。

他不再追求精准和效率,只是凭借本能和无数次生死搏杀形成的肌肉记忆,机械地挥砍,格挡,再挥砍。

不断有人在他身边倒下,有的是嚎叫着扑上来的敌人,更多的则是那些刚刚还在一起并肩奋战、此刻却无声无息倒下的、熟悉而陌生的同袍。

那个断了一条胳膊、叫醒他的老兵,为了替他挡开侧面袭来的一记冷刀,猛地用身体撞开了他,自己却被另一把弯刀劈开了胸膛,鲜血和内脏瞬间涌出,他回头看了李烬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颓然倒地。

一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死囚,肚子被一柄长矛捅穿,肠子都流了出来,他却疯狂地嘶吼着,用尽最后力气扑上前,死死抱住那个惊愕的敌人,一起翻滚着摔下了高高的关墙,同归于尽。

身边的人,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迅速减少。

到了午后,惨烈的阳光穿透血色的云层,照射在尸横遍地的关墙上时,还能站立着挥舞武器进行抵抗的守军,已经不足二十人。

他们被压缩到了最后一段相对完整、不足十丈的城墙段,背靠着背,浑身浴血,喘息如同拉风箱,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

李烬手中的弯刀又一次因为猛烈的碰撞而崩断。

他赤红着双眼嘶吼着,赤手空拳地扑向一个正要挥刀砍向身边同伴的敌人,用指甲抠挖,用牙齿撕咬,如同彻底失去理智的疯狂野兽,最终凭借着体重和冲力,抱着那个惊恐挣扎的敌人,一起撞破了残存的垛口,向着关外那堆积如山的尸骸坠落下去。

急速坠落的过程中,耳边风声呼啸。

他心中竟是一片异样的平静,甚至隐隐有一丝彻底解脱的释然。

终于…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然而,预想中的猛烈撞击和瞬间的死亡并未到来。

他重重地摔在了一堆厚厚的、柔软的、散发着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和腐烂恶臭的尸体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狂喷出一口鲜血,胸口好几根肋骨发出清晰的断裂脆响,剧痛几乎让他再次晕厥,但他奇迹般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还能感觉到痛!

他挣扎着,如同一条濒死的泥鳅,从这令人作呕的尸堆中艰难地爬了出来,半跪在地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更多的血沫。

他艰难地抬起头,仰望着那道他守卫了五天五夜、此刻已是残破不堪、如同废墟般的关墙。

关墙之上,最后的战斗喊杀声…似乎已经停止了?烈风国的狼头旗帜…并未插上城头?!

关外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传来了沉闷却无比熟悉、节奏分明的战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那不是烈风国那种凄厉的牛角号!

是…是乾元国的援军?!

王城的援军…终于…到了?!

他们…他们竟然真的…守住了?!

五天…整整五天…五千对三万…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

李烬拄着一根不知从哪个尸体旁捡来的、断裂的长矛,摇摇晃晃地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间,仰望着那面依旧倔强地、顽强地飘扬在断刃关主楼上方、尽管残破不堪、布满箭孔和焦痕、却未曾坠落的乾元军旗。

血色的夕阳挣扎着刺破浓厚的云层,将最后几缕光芒照射在他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原貌、唯有那只独眼依稀可辨的脸上。

他那只空洞了太久、仿佛只剩下杀戮和死亡的独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不是喜悦,不是激动,不是骄傲,而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诞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