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铸关墙(2/2)

关墙下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起来,层层叠叠,越垒越高,几乎要触及到半墙位置,后续的敌军就踩着同伴尚且温软的尸体,咆哮着继续向上猛攻,场景恐怖得如同修罗场。

守军伤亡极其惨重。锋矢营的死囚和悍卒们,在这绝境之中,反而被激发出了生命最后的光彩和狠戾,他们知道自己绝无退路,唯有死战,或许还能搏得一线渺茫生机,或者至少死得像个战士。

他们吼叫着,厮杀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敌人推下城墙,甚至抱着敌人同归于尽。

但人数的绝对劣势和体力的飞速消耗是无法弥补的。

关墙上,能站立的身影越来越少,抵抗的强度也在肉眼可见地减弱。

李烬不知道自己已经战斗了多久,杀了多少人。

十个?二十个?五十个?数字早已失去了意义。

他的手臂早已酸痛麻木得失去知觉,只是凭借着一股烙印在骨髓里的本能机械地挥舞着战刀。

虎口早已崩裂,鲜血将刀柄染得滑腻不堪,几乎难以握持。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旧的尚未凝结,新的又不断增添,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顺着皮甲边缘滴落,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暗红色的血洼。

背上的溃疮在剧烈而不间断的动作下彻底迸裂,脓血和汗水混在一起,沿着脊背流淌,带来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和难以忍受的瘙痒,但他仿佛彻底隔绝了这些感觉。

他眼中只有不断嚎叫着涌上来的敌人,只有需要格挡的刀剑,需要刺穿的咽喉,需要劈开的头颅。

世界仿佛缩小到了这垛口前的方寸之地,时间凝固成了挥刀、杀戮、再挥刀的无限循环,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再存在。

当夕阳再次如同泣血般将天空和关山染成一片凄艳的红色时,烈风国当天的最后一次凶猛攻势,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关墙上,暂时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令人耳鸣的平静,只有伤兵们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幸存者劫后余生般的剧烈喘息声此起彼伏,更衬出这平静的悲凉。

李烬拄着已经砍出无数缺口、彻底卷刃的战刀,靠在满是血污和碎肉的垛口旁,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数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

汗水、血水、泥污糊满了他的脸,遮蔽了容貌,只能看到那只透过污秽依旧冰冷、此刻却难掩极致疲惫的独眼。

他望着关外那如同真正地狱般的景象,堆积如山的尸体,破损的旗帜,丢弃的残破兵器,四处散落的内脏和残肢断臂……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尸体开始腐烂、被火油烧焦的混合臭味几乎凝成实质,沉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第一天,竟然过去了。

关墙,还在他们手中。

但五千守军,已然折损近半,还能战斗者不足两千五百人,且人人带伤,筋疲力尽。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流露出丝毫庆幸。

幸存者们默默地、机械地搬运着同袍尚且温软或已经冰冷的尸体,将他们尽可能整齐地排列在关内空地上,仿佛在进行一种无言的告别。

他们收集着敌人遗落在城下、尚能使用的箭矢,用破碎的衣襟擦拭干净;他们用泥土、沙袋、乃至敌人的尸体,拼命堵塞被投石机和撞击破坏的垛口和墙体缺口。

眼神交汇时,只有一种深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了然——这只是开始。更残酷、更血腥的,还在后面。这短暂的喘息,不过是死亡乐章中微弱的间奏。

李烬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下,每动一下都仿佛能听到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硬邦邦、同样沾了血污的黑色烙饼,混着嘴里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尘土,面无表情地、用力地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吞咽。

他需要补充体力,哪怕是最低劣的食物。为了明天,继续杀戮,直到……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