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袍之下(1/2)

缅甸边境小镇班塞唯一的医院,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一座被疲惫和绝望浸泡的避难所。低矮的砖房墙壁剥落,空气中永远漂浮着消毒水、血腥味和热带霉烂混合的沉重气息。暴雨过后,潮湿闷热更甚,粘稠得如同裹尸布。临时增加的伤员挤满了走廊,痛苦的呻吟、家属压抑的哭泣和医护人员嘶哑的指令声在狭窄空间里嗡嗡回响,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瑾刚结束一场持续六小时的断肢再植手术,深栗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几绺贴在苍白的额角。无国界医生的蓝色制服外套着沾有血渍的塑料围裙。她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闭着眼,用指关节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疲惫深入骨髓,但那双眼睛睁开时,依旧沉静如深潭,只是深处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翳——自从那晚地下车库的监控画面后,某种冰冷的预感就缠绕着她。

“苏医生!苏医生!快!急诊!重伤员!”护士阿雅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苏瑾的心猛地一沉。能让阿雅恐惧成这样的……

急诊室门口已被清场。四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满脸横肉、眼神凶戾、挎着ak-47的壮汉像门神一样堵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硝烟、汗臭和血腥气。他们粗暴地推开试图靠近的其他医护人员和伤员家属,枪口有意无意地指向人群,带来无声的死亡威胁。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伤员们压抑的抽泣和门外暴雨残留的滴答声。

苏瑾深吸一口气,推开挡在面前的阿雅,径直走了过去。她的步伐稳定,眼神平静地扫过那四个杀气腾腾的守卫,没有丝毫退缩。

“让开。我是医生。”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守卫们凶狠地瞪着她,其中一个领头的用生硬的英语低吼:“救活里面的人!否则,你们所有人陪葬!”

苏瑾没有回应,侧身从他们让开的缝隙中走进急诊室。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光头男人。他上身赤裸,肌肉虬结的左胸靠近腋下的位置,一个狰狞的枪眼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暗红色的血沫。呼吸急促而浅薄,脸色因失血呈现出可怕的灰败。他的左大腿外侧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像是被爆炸破片或弹片犁过,皮肉翻卷,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无菌布。正是“蝰蛇”在金三角的最高头目之一,以凶残暴戾着称的沙坤!

一个当地医生正满头大汗地试图压迫止血,手抖得厉害。看到苏瑾进来,他如同看到救星,又带着更深的恐惧。

“贯穿伤,疑似伤及肺叶下缘,失血性休克。腿部开放性创伤,股外侧肌群严重撕裂,股骨骨裂,需要紧急清创固定!”当地医生语速极快,声音发颤。

苏瑾迅速戴上无菌手套,走到手术台边。她的目光冷静如手术刀,迅速评估着伤势。胸腔引流管已经建立,暗红色的血性液体积聚在瓶底。血压监测仪上的数字低得触目惊心。腿部伤口更是惨不忍睹,肌肉纤维像烂布条一样撕裂,碎骨渣混在血肉中。

“准备开胸探查包,大量血浆,强效抗生素,吗啡镇痛。腿部准备彻底清创,探查血管神经损伤,准备内固定器械。”苏瑾的声音平稳地发布指令,如同精密仪器的核心程序启动。护士们在她沉静的气场下,动作也略微稳定了一些。

沙坤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微微睁开眼,浑浊凶狠的目光死死盯住苏瑾,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充满了威胁和不信任。

苏瑾仿佛没有看到那眼神,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伤口上。消毒,铺巾,柳叶刀在她手中划开胸壁皮肤,动作精准而稳定。她必须救活他,至少暂时救活他。不是为了悬赏,更不是为了“蝰蛇”,而是为了这间医院里所有无辜的生命。沙坤若死在这里,外面那四条恶犬绝对会血洗一切。

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找到出血点,结扎受损的肋间血管,修补肺叶裂口…苏瑾的双手稳定得可怕,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将沙坤从死亡边缘一点点拉回。

然而,当她的注意力转移到沙坤左腿那恐怖的开放性伤口时,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滑入她的脑海——五年前战地医院里那个士兵濒死的眼神,地下车库里四条人命瞬间消失的死寂,还有眼前这张沾满无辜者鲜血的狰狞面孔……它们在她眼前疯狂交织、重叠。

救他,是为了更多人活。但就这样让他痊愈,然后继续出去为祸人间?

不。

医者的仁心之下,属于“夜莺”的那份审判意志,在血腥味和死亡的威胁中,悄然苏醒。

清创过程异常细致。苏瑾用镊子和手术剪,一丝不苟地清理着伤口内的污物、碎布纤维和泥土。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避开主要的血管和神经束。当处理到伤口深处、靠近坐骨神经走行区域时,她的镊子尖端微微一顿。

坐骨神经,人体最粗大的神经,控制着下肢的运动和感觉。

苏瑾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依旧专注地盯着伤口深处。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只是在进行最常规的操作。锋利的显微手术剪的尖端,极其精准、极其轻微地,在坐骨神经主干靠近臀部的某个非关键节点上,如同剪断一根多余的缝合线般,轻轻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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