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戈壁：热浪与暗流（1/2）

灼热，是闯入者唯一能感知的维度。

滚烫的黄沙贪婪吮吸着装甲车引擎最后一丝微弱的嗡鸣，将它彻底吞没在无垠的寂静里。车轮碾过沙砾的“沙沙”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单调而执拗，仿佛某种垂死的爬虫在最后的喘息。车窗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金黄。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焦渴的巨浪，在炽白阳光的鞭笞下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翻滚的热浪。空气不再流动，凝滞得如同滚烫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沙粒，灼烧着喉管和肺腑。天空是一块被烧得发白、毫无杂质的铁板，冷酷地扣在头顶，榨取着大地最后一丝水分，也榨取着闯入者体内残存的意志。

“见鬼的烤箱！”鬼手狠狠啐了一口，粘稠的唾液砸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化作一缕几不可见的白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烦躁地拍打着面前那台闪烁着幽幽绿光的信号追踪终端，屏幕上代表目标的微弱光点正被一片密集的、代表强烈沙暴干扰的雪花噪点疯狂撕扯、吞噬，时隐时现，飘忽得像沙漠里的鬼魂。“信号又他妈被嚼碎了！这鬼地方的沙暴，简直就是专门跟我们作对的活体电磁屏障！比最贵的信号屏蔽器还他妈有效！”他额头上滚下的汗珠砸在精密的金属外壳上，发出“嗤”的轻响。

装甲车后部，一个与灼热环境格格不入的角落。铁壁盘膝坐在地上，如同一尊嵌入滚烫沙地的黑色玄武岩雕像。巨大的、布满灼痕和沙尘的六管加特林重机枪——“绞肉机”——被拆解开，冰冷的金属部件散落在铺开的深绿色帆布上。他粗糙宽厚、布满老茧和细小疤痕的手指捏着一块沾满枪油的软布，正以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专注，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其中一个冰冷的枪管膛线。汗水顺着他刚硬如岩石般的下颌线条不断滴落，砸在滚烫的枪管上，瞬间蒸发，留下一圈圈微小的白色盐渍。他的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机械韵律，仿佛这擦拭本身才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唯有那双深陷在眉骨阴影下的眼睛，在偶尔抬起看向窗外那扭曲、灼热的地平线时，会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郁和沉重，如同被风沙掩盖的古老墓穴深处一闪而逝的幽光。那阴郁并非针对眼前的沙漠，更像源自某种深埋心底、被这极致荒芜和死寂勾起的、无法摆脱的烙印。

“嘶——轻点，夜莺！”鬼手猛地一缩胳膊，龇牙咧嘴地倒吸着滚烫的空气。他左前臂上，一道深色的齿痕在汗水和沙尘的混合物下狰狞外翻，边缘微微红肿。几滴粘稠的暗红色血珠正顽强地渗出，滴落在黄沙上，瞬间被吸干，只留下几粒深褐色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斑点。

夜莺单膝跪在鬼手旁边，动作精准得像一台设定好的手术机器。她戴着薄薄的医用手套，正用镊子夹着浸透消毒药水的棉球，仔细清理着那道丑陋的伤口。她清冷的声音透过防沙面巾传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却又冷静得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安静点。沙鼠携带的细菌种类不明，尤其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感染风险指数级飙升。”她剪开一小片无菌敷料，精准地覆盖在清理干净的伤口上，动作麻利地用自粘绷带固定好。处理完毕，她摘下手套，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车内其他成员，最后落在铁壁那宽阔如山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她的声音低了些，只够身边几人听到：“铁壁…从进入戈壁开始，他的心率基线就比平时高出百分之八，皮肤电导反应持续异常升高。这种生理指标…不像只是戒备任务。”她顿了顿，补充道，“更像是…应激反应。”

车厢前方，副驾驶位置上的判官没有回头。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布满沙尘的挡风玻璃，投向那片在热浪中不断扭曲变形、如同熔化的黄金般的地平线。空气在灼烤下呻吟、变形，远处的沙丘轮廓模糊晃动，如同海市蜃楼。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由车厢后部同伴们的声音——鬼手的咒骂、夜莺冷静的医嘱、铁壁擦拭金属那单调而坚韧的摩擦声——冲刷而过。每一个音节，每一个细微的停顿，都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说话者的状态。他听到了夜莺最后那句近乎耳语的提示。铁壁的异常，从踏入这片死亡之域的第一步起，就未曾逃过他的眼睛。那沉重背影里压抑的，绝不仅仅是高温和任务的重量。

“环境报告。”判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划开了车厢内弥漫的燥热和抱怨，清晰地将每一个字钉入空气。

驾驶座上的魅影立刻回应，声音透过耳麦传出，冷静而专业，带着战术情报特有的清晰节奏：“地表温度：六十三摄氏度，持续攀升中。湿度低于百分之十。风速：无。气象卫星云图显示，西北方向三百二十公里处有强对流云团正在积聚，预计未来二十四至四十八小时内，将形成大范围沙尘暴前锋，向东南方向推进。强度…至少是特强沙暴级（visibility ＜ 50m）。”她顿了一下，补充道，“目标区域，正好在它的路径上。”

“特强沙暴…”鬼手呻吟一声，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的头发，“老天爷都站在那群混蛋那边？”

判官的目光依旧锁定着那片扭曲蒸腾的远方，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模拟着战术地图的坐标点。“沙暴是把双刃剑。”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带着金属的质感，“它能埋葬我们，也能…埋葬他们。重点在于，谁先找到那把能握住的剑柄。”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灼热的空气和遥远的距离，落在了某个无形的点上，“‘教授’的命，必须由我们亲手终结。他脑子里的东西，比一百场沙暴更危险。”那叛国者带走的，是足以点燃地狱之火的钥匙。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徒劳的嘶鸣和装甲车碾压沙砾的单调声响。目标代号“教授”的武器专家，其叛逃所携带的微型化次声波定向能武器核心数据，是足以改写局部战争规则甚至引发恐怖灾难的潘多拉魔盒。判官的话像冰冷的钢针，刺破了高温带来的烦躁，将任务的终极重量重新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

“哔哔！哔哔哔！”

鬼手面前那台原本被雪花噪点统治的追踪终端，一个尖锐急促、截然不同的警报声猛地炸响！如同死水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屏幕上，代表强烈干扰的雪花区域边缘，一个极其微弱、频率却异常稳定、闪烁着猩红色警示光芒的信号点，顽强地穿透了无形的屏障，骤然跳了出来！

鬼手浑身一震，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手指瞬间在布满汗渍的键盘上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我的天！抓到你了！小老鼠！”他声音因极度的兴奋和紧张而微微变调，手指快得几乎带出风声，屏幕上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加密信号！高度复合跳频模式…妈的，是‘黑太阳’！绝对是他们！这种加密习惯和波段特征，跟我们在南美雨林端掉他们那个中转站时截获的一模一样！”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发现猎物的狂喜，汗水顺着鬓角小溪般淌下，“方位锁定！东北偏北，距离我们…大约七十五公里！信号源在移动！速度…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