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残经补阙惊变起 岱岩身陨遗恨长(2/2)

而俞岱岩在撞上大师兄的瞬间,那最后的力量完全耗尽。他残破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朝着下方那片翻滚吞噬的惨绿怨毒幽光坠落。那双曾经明亮、刚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暗与解脱。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幽暗,落在了那本缓缓飘落、正被惨绿怨毒侵蚀的《九阴真经》残卷之上,嘴角竟扯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却只有黑血涌出。

轰——!

白骨蛇影因猎物逃脱而暴怒!巨大的蛇首猛然下探,张开足以吞噬巨象的惨绿巨吻,朝着坠落的俞岱岩咬去!它要将这屡次坏它好事的蝼蚁连同那本令它本能厌恶的残经,一同彻底湮灭!

“不——!”莫声谷彻底疯了!眼中的清明瞬间被无边的血红和狂暴淹没!他手持那柄污血长剑,不顾一切地朝着蛇首冲去!

“妖孽!滚开!”宋远桥目眦尽裂,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凝聚毕生修为的纯阳指力,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射向蛇首!然而距离已远,那指力没入庞大的惨绿光焰中,只激起一阵涟漪。

一切都太迟了!

眼看俞岱岩的身躯连同那本残经就要被蛇吻吞噬,彻底化为乌有——

异变再生!

那本被惨绿怨毒包裹、侵蚀的《九阴真经》残卷,其兽皮或古纸制成的坚韧封面,在纯粹邪力的持续冲击下,终于承受不住!“嗤啦”一声,封面外层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剥落,露出了内里一层薄如蝉翼、却闪烁着奇异暗金色泽的夹层!夹层之上,并非文字,而是用某种暗红近黑的古老颜料,绘制着一个极其复杂、充满蛮荒气息的符箓图案!

这符箓暴露在浓郁怨毒中的瞬间,仿佛干柴遇到了烈火!嗡——!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奇异嗡鸣响起!那暗金色泽的符箓骤然爆发出强烈却不刺眼的暗红光芒!这光芒带着一种古老、沉重、镇压邪祟的庄严气息,竟将周围侵蚀的惨绿怨毒猛地逼退!

轰——!

暗红光芒如同一个无形的力场,狠狠撞在了下探的蛇吻之上!

白骨蛇影发出一声尖锐到几乎能撕裂耳膜的痛苦嘶鸣!它那由怨毒凝聚的头颅,竟被这暗红光芒灼烧出大片大片的空白,仿佛被无形的火焰舔舐!整个庞大的身躯都剧烈地扭曲、痉挛起来!这符箓对它的伤害,远超俞岱岩的搏命一刀和张松溪的剑罡!

是古巫祭文!这残经年代久远,夹层中竟隐藏着一道克制阴邪的古巫符箓!此刻被欧阳锋催动的万蛇怨毒彻底激发!

这突如其来的重创,让暴怒的白骨蛇影动作猛地一滞!

俞岱岩残破的身躯,借着这符箓爆发产生的短暂冲击波,在被蛇吻吞噬前的最后一刹,如同风中的落叶,被轻轻推开数尺,沉重地摔落在了洼地边缘,那幽绿光焰相对稀薄的冰冷泥地上,不再动弹。身下,迅速晕开一滩浓稠的黑血。

那本《九阴真经》残卷,在爆发出暗红光芒后,封面的古巫符箓也迅速黯淡下去,光芒敛去,重新变得平平无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正好落在俞岱岩手边不远处。经卷表面,残留着被怨毒侵蚀的焦黑痕迹。

“岱岩——!”宋远桥抱着清风退到洼地边缘,看着数丈外泥地上一动不动的俞岱岩,只觉得一股逆血猛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维持清风心脉元阳的左手内力出现剧烈的波动,清风小脸瞬间痛苦地皱起,胸前那点蓝光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大…师兄…”张松溪被宋远桥的吸力拉至身边,靠在一块山石上。他脸色已由灰败转为一种诡异的黑绿,左臂伤口处更是蔓延出蛛网般的黑绿纹路,直逼心脉。剧毒攻心,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他艰难地抬起未被侵蚀的右手,死死抓住宋远桥的衣襟,声音嘶哑断续:“定…定住!清风…不能…有失!三哥…三哥他…”他想说三哥拼命为我们争取的机会,绝不能辜负!但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黑血涌出,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细小的、扭动的绿色冰晶。

“啊——!!”莫声谷的狂吼如同受伤的孤狼!他亲眼目睹三哥坠落,虽未被蛇吻吞噬,但那般重的伤势,摔在冰冷的地上…武当七侠情同骨血,这景象几乎让他心神崩溃,凶性彻底爆发!他不管不顾,挥舞着那柄污血长剑,朝着白骨蛇影受伤的头颅疯狂劈砍!剑上的污血与怨毒蛇影的惨绿光焰碰撞,发出嗤嗤的爆响,竟能相互腐蚀湮灭!他状若疯魔,竟暂时牵制住了蛇首!

“混账!混账东西!”秘室中,欧阳锋的咆哮充满了气急败坏与难以置信!他枯槁的身影在白骨血镜前剧烈晃动,枯爪死死按在镜面上,镜中映照的惨绿蛇影因受创而扭曲翻滚。“巫道镇邪符?!那破书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坏老夫大事!坏老夫大事啊!”他眼中鬼火狂跳,看着镜中景象——炉鼎清风被宋远桥护着暂时脱险,那碍事的俞岱岩虽然垂死,但终究未被蛇影彻底吞噬、炼化其残魂精元,未能完全补益自身!而那蕴含古巫符箓的残经落在一旁,更是个隐患!

“既然你找死!那就先拿你这炉鼎的护身符开刀!万蛇!给老夫碾碎那具残尸!连那破书一起!!”欧阳锋彻底暴怒,枯爪猛地插入镜中翻腾的惨绿幽光,仿佛抓住了蛇影的脊骨,狠狠一抽!

洼地上空,那被古巫符箓所伤、头颅处光芒黯淡虚幻了不少的白骨蛇影,受此催逼,再次发出痛苦与暴怒交织的嘶鸣!它放弃了追咬暂时被莫声谷牵制的头颅,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旋,那条带着千钧之力、怨毒凝聚的巨尾,如同倒塌的天柱,不再理会其他人,带着碾碎一切的疯狂与怨毒,朝着地上俞岱岩那无声无息的残躯和旁边那本《九阴真经》残卷,狠狠砸落!

这一击若中,俞岱岩必将粉身碎骨,魂飞魄散!那残经也必然化为齑粉!

宋远桥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巨尾再次罩向自己的三弟,只觉得一股逆血终于冲破喉头!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热血狂喷而出!这口血,蕴含着武当纯阳无极功的精粹,炽热无比,竟在离体后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白气!热血溅落在清风苍白的脸颊和胸前,那一点微弱摇曳的深蓝元阳火种,被这蕴含师兄悲愤精血的气息一激,竟奇异般地稍微稳定了一丝!

然而宋远桥自己,却因悲怒攻心、内力剧烈反冲,加上维持清风元阳的巨大消耗,眼前猛地一黑,身形摇摇欲坠!抱着清风的手臂几乎脱力!

“大师兄!”张松溪看得肝胆俱裂!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仅存的清明支撑着他做出了一个决绝到令人心颤的动作!他抬起被黑绿毒纹侵蚀、剧痛钻心的左臂,右手紧握的长剑爆发出此生最后、也最为璀璨决绝的剑芒!

没有半分犹豫!

剑光如电,带着斩断一切的凌厉与悲怆,狠狠斩向自己那被百损本源寒毒与万蛇怨毒双重侵蚀、已然无救的左臂!

噗嗤——!

血光冲天而起!一条覆盖着黑绿纹路、伤口处还在不断渗出粘稠黑绿色毒浆的手臂,应声而断!

“呃啊——!”张松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额头瞬间布满黄豆大的冷汗,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剧烈摇晃,全靠身后山石支撑才未倒下。断臂处,鲜血如同泉涌,但那喷溅出的热血,竟呈现出一种被污染后的、诡异的暗红色!然而,随着这毒源手臂的离体,他身上疯狂蔓延的黑绿毒纹为之一滞!那直逼心脉的阴寒侵蚀之力,终于被这自残的壮举暂时遏制!代价是失血与剧痛带来的急速虚弱。

“莫七!抢人!!”张松溪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强提残存内力,右手长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并非攻敌、而是纯粹为了扰乱视线的流光,射向白骨蛇影的躯体!同时,他仅存的右手并指如剑,强忍着经脉欲裂的痛楚,朝着莫声谷的方向,隔空点出数道凌厉的指风!

“给老子滚开!”莫声谷被张松溪的断臂和吼声彻底惊醒!眼见那毁天灭地的巨尾即将砸落,他眼中血丝再次凝聚,但这一次,是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没有去硬撼那巨尾(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将全部力量灌注双腿,猛地蹬地!地面炸开一个浅坑,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朝着俞岱岩坠落的地方扑去!手中那柄污血长剑被他反手掷出,带着凄厉的呼啸,直射蛇尾下方翻腾的惨绿幽光核心,试图干扰其力量运转。

时间仿佛被拉长。

张松溪的剑光指风扰乱了蛇影一瞬。

莫声谷亡命飞扑的身影,在巨尾阴影笼罩大地的最后一刹,险之又险地扑到了俞岱岩身边!他看也不看那本落在一旁的残经,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护崽的猛兽,死死抱住俞岱岩那冰冷、残破、毫无生息的身躯,一个翻滚!

轰隆隆——!!!

白骨蛇影的巨尾带着灭世之威,狠狠砸落在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

大地如同被巨神之锤击中!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粘稠如泥沼的惨绿怨毒能量,呈环形猛然炸开!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被腐蚀、崩解,化为一个直径数丈、深达数尺的漆黑坑洞!坑洞边缘,粘稠的惨绿毒液如同活物般流淌、嘶嘶作响!

莫声谷虽在最后关头抱着俞岱岩翻滚开,避免了被直接砸成肉泥的厄运,但依旧被那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扫中后背!

“噗——!”莫声谷如遭重击,一口鲜血混合着些许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后背道袍瞬间碎裂,露出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伤口处迅速被溅射的惨绿怨毒侵蚀,变得黑绿肿胀!他抱着俞岱岩,两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摔在十余丈外,滚作一团,生死不知。

那本《九阴真经》残卷,在巨尾砸落的边缘被狂暴的气浪掀飞,翻滚着落向洼地另一侧的乱石堆中。

“岱岩!声谷!”宋远桥心神俱颤,抱着清风的手都在发抖!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翻涌的气血压下。不能乱!绝不能乱!三弟七弟生死未卜,四弟断臂重伤,清风危在旦夕!

白骨蛇影一击落空,更加暴怒!它庞大的头颅甩开张松溪掷出的长剑,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了被宋远桥护在怀中、胸前蓝光摇曳的清风!那点纯阳元阳,是它主人最渴望的“丹引”!吞噬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蛇影再次弓身,惨绿幽光疯狂汇聚,眼看就要发动第二次、更加致命的扑噬!

洼地下方,白骨血镜秘室。

“一群拦路的蝼蚁!坏我神丹!毁我炉鼎!”欧阳锋枯槁的面容因极致的暴怒而扭曲变形,深陷的眼窝中鬼火熊熊燃烧,几乎要焚尽理智。他看着镜中景象:炉鼎清风虽被宋远桥护住,但沾染了宋远桥悲愤喷出的纯阳精血,又被俞岱岩濒死撞击时身上散逸的污秽死气与万蛇怨毒所波及……那点纯阳元阳虽在,却已不再“纯净”,沾染了驳杂的气息!

“可恨!可恨啊!”欧阳锋枯爪狠狠抓挠着镜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炼制“七绝返魂丹”,对炉鼎先天元阳的纯净度要求近乎苛刻!如今清风元阳被污,效用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发丹药反噬!“百损废物!武当杂毛!统统该死!”

狂怒之下,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凶光!

“既然炉鼎已污,这‘七绝返魂丹’的成丹之机便折了大半…但这点先天纯阳,哪怕污了,也绝不能留给这些杂毛!万蛇!给老夫…毁了它!”欧阳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枯爪猛地插入镜中,仿佛要亲自撕碎一切!他不再追求完美夺取,而是要彻底毁掉清风这个“炉鼎”,以泄心头之恨,更绝了武当可能的后患!

随着他这充满毁灭意志的命令,镜中沸腾的惨绿幽光骤然变得极度狂暴、无序!仿佛被投入沸油的冷水,剧烈地翻滚、炸裂!秘室四壁,那些原本缓缓渗出血珠的纹路,此刻如同被挤压的血管,大股大股粘稠的黑红色污血疯狂喷涌而出,浇灌在镜面裂痕之上!整个秘室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崩塌!

洼地上空,那白骨蛇影受到主人最疯狂的意志灌注,庞大的身躯猛地膨胀了一圈!构成它身躯的惨绿幽光不再稳定,无数怨毒蛇形虚影在其中疯狂冲突、嘶嚎、自爆!整个魔影变得极度不稳定,散发出毁灭性的狂暴气息!它放弃了精准的扑噬,巨大的蛇首高高昂起,张开那由纯粹怨毒能量构成的巨口,无尽的惨绿光焰在其中疯狂压缩、汇聚,形成一个剧烈旋转、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恐怖光球!目标——宋远桥!以及他怀中的清风!这是无差别、覆盖性的毁灭一击!要将这片区域彻底从世间抹去!

毁灭的能量光球在白骨蛇影口中压缩到极致,即将喷发!

宋远桥抱着清风,直面这毁天灭地的威压,纯阳无极功内力运转到极限,在身前布下层层气墙,却如同狂风中的烛火!俞莲舟、殷梨亭重伤倒地,挣扎难起!张松溪断臂失血,倚靠山石,脸色惨白!莫声谷与俞岱岩在远处生死不知!绝境!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天地同悲、万物皆寂的时刻——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来自九天云外的鹤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重重山峦,清晰地响彻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蛇谷洼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