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废墟中的微光(1/2)

剧烈的咳嗽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如同濒死之鸟的最后哀鸣。

“咳……咳咳咳……”

声音来自侧旁不远处,硬生生将张无忌沉入郭襄体内那场无形鏖战的精神感知拽了回来。是杨过!

头颅仿佛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张无忌用尽每一丝意志力,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向声音来源处挪去。

是杨过!他半倚在一块被爆炸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岩壁上,整个身体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那张曾令无数少女倾心的俊朗脸庞,此刻惨白得如同劣质的宣纸,嘴角不断有粘稠的鲜血涌出、滴落,在布满灰尘和碎石的衣襟上洇开触目惊心的深红。最令人揪心的是他的左肩,那里的骨骼和筋肉显然已在之前的惨烈抵抗和后续的爆炸冲击中彻底崩坏,塌陷成一个不自然的凹坑,整条左臂如同折断的枯枝,软软地垂在身侧,了无生气。他仿佛一尊被狂风蹂躏过的玉雕,裂痕遍布,濒临彻底碎裂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副油尽灯枯的残躯之上,杨过的那双眼睛——那双饱经风霜、看透世情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异常惊人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身体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郭襄的方向。那眼神深处交织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在绝望深渊中看到一丝亮光的、近乎虚脱的欣慰;有对她体内未知凶险挥之不去的、滚烫的担忧;而在那所有情绪的最底层,似乎还涌动着一股……如释重负?仿佛一个背负了如山重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终点模糊的轮廓,即使这终点本身也充满了荆棘。

他也还活着!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张无忌麻木的意识。

“她……”杨过的声音浑浊不堪,如同两块粗糙的砾石在死寂的砂石地上艰难摩擦,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仿佛要耗尽他肺腑间最后一点空气,“体内……那东西……在退……”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确信。

显然,凭借着绝顶的修为和之前三人精神链接的余韵,杨过同样敏锐地捕捉到了郭襄体内那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剧变——那源自她血脉深处的顽强“火种”,正以决绝的姿态,将入侵的“冰冷意志”一点点逼退、驱逐。希望,如同废墟缝隙里顽强钻出的一株嫩芽,带着脆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膜上刮擦的声音,从不远的一处瓦砾堆中传来。那是物体在碎石上缓慢而吃力地移动的声音,打破了三人之间沉重的静默。

张无忌和杨过,虽身负重伤,警觉的本能却丝毫未减。两人几乎是同时,艰难地偏转目光,循着声音望去。

昏沉的光线如同浑浊的污水,艰难地穿透爆炸后弥漫的尘埃。只见一个身影,正极其狼狈地从一堆坍塌粉碎的岩石和梁木废墟中挣扎着向外爬。尘土与凝固的血块混合着,几乎将她本来的面目完全覆盖,华丽的蒙古郡主服饰早已被撕裂成褴褛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擦伤和瘀青,散乱的长发粘在汗湿血污的脸颊上。然而,即便狼狈至此,那身影的轮廓,那即使在如此绝境中依旧挺直的脊背,以及无法被尘土彻底掩盖的、眉宇间那份与生俱来的倔强与明艳……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张无忌眼底。

赵敏!

她的出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沉重的绝望。

她也被卷入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核心?看起来她似乎距离爆心稍远,或者有什么坚固的障碍物在关键时刻替她抵挡了最致命的冲击波,让她在如此恐怖的灾难中,伤势比起肢体残缺、内腑重创的张杨二人,竟显得“轻”了不少。但这“轻”也只是相对而言——她每一次的移动都牵动着伤口,疼痛让她的脸微微扭曲,呼吸急促而费力。

赵敏那双此刻仍不失明亮的眸子,在爬出废墟的第一时间,就急切地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当她的目光锁定在瘫倒在地、如同血人般的张无忌,倚靠着断壁气息奄奄的杨过,以及不远处静静躺卧、生死未卜的郭襄时,那双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那是一种在无边黑暗里骤然看到同伴星火的激动!但这光芒仅仅闪耀了一瞬,便被更巨大、更深沉的担忧和恐惧所取代——眼前的惨状比她最坏的预想还要触目惊心。

她没有呼喊,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是狠狠咬住了下唇,将所有的痛苦和惊惶都强行咽了回去,眼中只剩下一个目标——靠近他们!她无视了身上每一处伤口传来的尖锐抗议,手脚并用,以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顽强姿态,在尖锐的碎石和断裂的木刺上,朝着三人的方向,极其艰难却又异常迅速地爬行过来。碎石硌破了她的掌心,尖锐物刮破了她的衣衫,留下新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无忌哥!杨大哥!你们怎么样?郭姑娘她……”终于靠近了,她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剧烈喘息造成的断续。那声音里饱含着劫后重逢的激动,更有对眼前惨烈景象的无尽恐惧。她不顾一切地扑到张无忌身边。

当她的目光彻底看清张无忌的情况时,所有的坚强在瞬间崩塌。那只焦黑碳化、如同枯枝般僵硬的右手,那被鲜血浸透、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皮肤的躯体,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心跳脉搏……这些景象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无忌哥!你的手!你的伤……天啊……” 赵敏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她脸上的尘土和血迹,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张无忌的心上。她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本能地想要去触碰他那只焦黑的手臂,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停住,五指蜷缩,在半空中无助地颤抖着——她怕,怕自己哪怕再轻的触碰,都会加剧他的痛苦,都会让这具残破的身体彻底碎裂。

张无忌看着她泪雨滂沱、痛不欲生的模样,心口像是被巨石狠狠碾压。他想开口,想告诉她“别怕,我还活着”,想让她知道“郭襄有救了”,想传递给她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然而,喉咙里涌上的只有腥甜的血沫,他只能发出如同老旧风箱般破碎嘶哑的“嗬…嗬…”声,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拼凑出来。

他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又无比艰难地、无比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抚她。那笑容落在赵敏眼中,扭曲而僵硬,比最苦涩的哭泣还要难看,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和安慰——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别哭,我在,我们在,希望还在。

杨过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也只是极其轻微、虚弱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暂时还死不了。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郭襄的方向,那专注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残余的生命力,也一并投射过去。

赵敏猛地用手背狠狠擦去糊住视线的泪水。绝望和哭泣救不了任何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绍敏郡主的决断和机敏在生死关头重新占据上风。

“活着……还活着就好!”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她快速扫视着张无忌重伤的身体,目光最终落在那只焦黑的手臂上。她知道,这伤太重,重到任何寻常金疮药都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止血和防止进一步恶化!她毫不犹豫地撕扯下自己相对还算完好的内层衣襟。

“无忌哥,忍着点……一定要忍着!”赵敏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又夹杂着极致的痛惜。她小心翼翼地,用撕下的布条,避开焦炭般最严重的区域,开始一层层缠绕张无忌手臂近心端尚且完好的部位,试图压迫止血。她的动作尽可能轻柔,但布条勒紧时不可避免会触碰到伤口边缘,每一次张无忌身体细微的抽搐,都让她心如刀绞,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却紧咬着唇,强迫自己继续。同时,她急切的目光扫过四周,寻找着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水囊?草药?哪怕是一块干净的石头?在这片彻底的废墟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匮乏。

昏沉的光线下,这片由能量爆炸制造的、相对远离核心的“安全区”里,四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人,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彼此依靠着,喘息着。他们的目光,或焦灼、或专注、或关切、或决然,都汇聚在中央那个静静躺卧的女子身上。郭襄的身体,是此刻风暴的中心,微妙的、关乎生死的剧变正在她体内无声上演。

血腥味、焦糊味、尘土的气息……混合成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然而,就在这窒息般的绝望之中,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生机,如同石缝里钻出的嫩芽,悄然滋生——那是同伴的重逢,是赵敏不顾一切的救助,是郭襄体内那正在顽强反扑、驱逐黑暗的“火种”。

劫后余生?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喘息。

那个冰冷、强大、象征着恐怖源头的符号核心,那操控一切的未知存在,会就此放过他们吗?它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难道会容忍火种在郭襄体内燎原?郭襄体内的抗争,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那看似败退的“冰冷意志”真的会被彻底驱逐,让她安然醒来吗?还是会有更加凶险的反扑?

而张无忌那只彻底废掉的右手,那碎裂的骨骼和重创的内腑;杨过几乎塌陷的肩膀和显然同样严重的内伤……这样的伤势,在这片荒芜死寂的废墟之中,又能支撑多久?赵敏撕下的几缕布条,又能延缓死神多久的脚步?

无数的问题,如同狰狞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个问题背后,都可能通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蜷缩在这片爆炸后形成的、不知何时就会消失的脆弱“安全区”里,用麻木的意志对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用微弱的生机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积蓄着哪怕一丝丝的气力。他们等待着,等待着郭襄体内那场决定命运的“战役”的最终结果,等待着那个代表着生命与希望的女子睁开双眼。同时,他们也如同惊弓之鸟,等待着……等待着废墟之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随时可能降临的下一场、或许更加致命的风暴。

黑暗依旧浓稠,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但至少,就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那点代表着郭襄、也代表着他们所有人最后希望的“火种”,正在以无比顽强的姿态,重新点燃,艰难地燃烧着。

而他们——伤痕累累、濒临极限的张无忌,断臂垂死、目光如炬的杨过,泪痕未干、全力施救的赵敏——他们便是拱卫这微弱火种,不让其熄灭的最后、也是最单薄的屏障。他们在,火种或存;他们灭,则希望彻底归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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