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伪日低语（1/2）

石窟深处的黑暗，并非绝对的死寂。气流从更幽深的地方涌来，带着一种陈腐却不再令人窒息的凉意。身后，来自石殿方向的撞击声与爆炸声愈发狂暴，如同困兽的咆哮，震得整个通道簌簌作响，细小的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结界再强，也终有极限。

洛姝不敢有丝毫耽搁。她将昏迷的聿战的手臂再次环过自己肩头，另一手紧紧按住怀中那件冰冷沉重的残破臂甲——它此刻沉寂得如同凡铁，却仿佛重逾千钧，承载着太多无法理解的重量。

她咬紧牙关，几乎是拖着聿战，踉跄地向着气流来源的方向奔去。脚下的路不再是人工开凿的阶梯，而是逐渐变成了天然形成的、崎岖不平的岩石隧道。四周的幽蓝晶簇逐渐稀少，光线愈发暗淡，几乎完全依赖于她指尖勉强凝聚的微光。

隧道蜿蜒向下，曲折难行。有时需要侧身挤过狭窄的缝隙，有时需要踏过滑腻的湿滑岩石。聿战的身体越来越沉，冰冷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微弱的气息时断时续，每一次艰难的挪动都可能成为压垮他最后生机的稻草。洛姝自己的状态虽因那臂甲的光芒恢复了大半，但拖着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亡命奔逃，体力与心神依旧在飞速消耗。

怀中的令牌不再震颤，那臂甲也毫无反应。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沉甸甸的提醒——关于太初的恩怨，关于“伪日”的警告，关于光与影那纠缠不清的宿命。

身后的轰鸣声似乎被岩层隔绝，变得沉闷遥远，但危机感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相随。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光感。

并非幽蓝的晶簇，也非她自身的力量微光，而是一种……朦胧的、惨白色的、仿佛透过毛玻璃散射进来的微弱光线。

同时，气流也明显变得强劲，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淡淡腥臭和硫磺气息——是外界血色荒原的气息！

出口？

洛姝精神一振，加快脚步。隧道在这里变得开阔，尽头是一个被巨大乱石半掩住的洞口。那惨白的光线，正是从石块的缝隙间渗透进来。

她搀扶着聿战，艰难地挤到乱石堆前，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并非他们之前所在的那片洼地，而是一片陌生的、更加破碎荒凉的山谷。天空依旧是那令人压抑的暗红色，浓稠的雾气在山谷间缓慢流淌，能见度极低。而那惨白的光源，则来自于山谷一侧的高地上——那里，隐约可见一座用苍白巨石粗糙垒砌的祭坛，祭坛上悬浮着一颗不断扭曲、散发着不祥白光的巨大晶体，正是它，照亮了这片区域。

逐日教的临时据点！

洛姝的心猛地一沉。他们竟然从地下通道，直接绕到了另一个可能遍布敌人的区域！

她立刻收敛所有气息，指尖微光彻底熄灭，将聿战轻轻放倒在岩石阴影下，自己则伏低身体，更加仔细地观察。

祭坛周围，隐约可见几个身披暗红斗篷的身影在巡逻，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他们的吟诵声低哑模糊，汇入风中，带来断断续续的碎片：

“……伪日之光……指引归途……”

“……圣骸躁动……锁钥临近……”

“……等待大祭司……降临……开启……”

“……光辉……终将吞没……阴影……”

这些词语让洛姝头皮发麻。“伪日”——那古老臂甲警告的词语，竟然直接从这些教徒口中说出！他们崇拜的，并非真正的太阳，而是这所谓的“伪日”？那苍白扭曲的光晶，散发着一种与渊息同源却又更加诡异、带着某种虚假炽热感的力量，令人极度的不适。

而“圣骸躁动”、“锁钥临近”……显然指的是她和聿战！他们的行踪，或者说聿战体内那作为“锁钥”的血脉，正在被某种方式感知着！

不能再待在这里！必须立刻离开！

洛姝屏住呼吸，目光急速扫视，寻找着离开这片山谷的路径。山谷另一侧，地势更加复杂，怪石嶙峋，雾气也更浓，或许能提供一些掩护。

就在她准备退回隧道，另寻他路时，怀中的那件残破臂甲，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并非之前的温热嗡鸣，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轻颤。

几乎同时，她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强大的邪恶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从高地上的苍白祭坛扫过下方整个山谷！

这意念冰冷、贪婪、带着一种俯视众生般的漠然与渴望。它在仔细地感知、搜寻着什么。

洛姝瞬间僵住，将自身灵觉收敛到极致，甚至连心跳都几乎停止，整个人仿佛化为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她能感觉到那意念扫过她藏身的乱石堆，微微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但或许是因为臂甲那极其微弱的冰冷震颤干扰了感知，或许是因为她的曦阳之力在经历臂甲洗礼后变得更加内敛，那意念并未深入探查，便缓缓移开，继续扫向山谷其他地方。

是那个“大祭司”吗？还是祭坛上那“伪日”光晶本身的力量？

无论是什么，都可怕到令人窒息。其实力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那意念扫过山谷后，并未收回，而是凝聚在了祭坛上方。紧接着，一个沙哑、扭曲、非男非女、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低语，通过那意念，直接回荡在这片区域所有生灵的心神深处：

“锁钥……已至……”

“曦光的余孽……亦相伴……”

“等待……耐心等待……”

“待‘门’之波动最盛……便是献上钥匙……迎接‘伪日’降临……彻底净化……这腐朽之地……之时……”

低语声中充满了狂热的虔诚与令人战栗的疯狂。

洛姝死死咬住下唇，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她明白了，他们并没有真正安全，而是闯入了一个更危险的包围圈！逐日教似乎正在筹划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她和聿战，正是这个阴谋的核心祭品！他们现在没有立刻动手，并非没有发现，而是在等待某个特定的时机——“门之波动最盛”之时？

是渊息之门的波动？还是其他？

必须在那之前逃离！

她小心翼翼地退回隧道深处，回到聿战身边。他的情况依旧糟糕，昏迷中身体不时地轻微抽搐，仿佛在与体内的恶魔进行无休止的搏斗。

不能从这里出去。必须另找出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觉仔细感知着隧道内气流的细微变化。除了来自出口处的、带着伪日气息的气流，似乎还有另一股极其微弱、更加清凉的气流，从隧道另一个方向的岔道深处传来。

那岔道之前被她忽略，因为更加狭窄隐蔽。

没有犹豫，她再次搀扶起聿战，向着那股清凉气流的来源挪去。

这条岔道更加难行，几乎是匍匐前进。但越往里走，那股清凉感就越明显，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水汽和……草木腐朽的气息？

在这片被血雾和怨念笼罩的放逐之地，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怀中的臂甲再次轻微震动，这一次，不再是警告，那冰冷的震颤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性的牵引。

洛姝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奋力向前。

终于，在狭窄的通道尽头，她看到了一片被浓密藤蔓和奇异发光苔藓覆盖的石壁。清凉的气流和水汽，正是从藤蔓的缝隙后渗透进来。

她拨开藤蔓，后面赫然是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洞口。而洞口之外——

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被巨大岩石彻底封闭笼罩的地下洞窟！

洞窟顶端有裂隙，微弱的天光（并非那伪日的惨白之光，而是正常的、被血雾过滤后的暗红天光）和空气从中渗入。洞窟中央，有一潭清澈见底的地下水，水边竟然生长着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苔藓和几株蔫搭搭的、叶片漆黑的矮小灌木！

这片小小的天地，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世外桃源，顽强地抵抗着外界的污秽与死寂。这里的能量场虽然微弱，却干净而平和。

最让洛姝震惊的是，在洞窟的岩壁上，她看到了熟悉的刻画——那是与之前密道中同源的、太初纪元的粗犷符号！这些符号构成了一个简陋却完整的结界，将这片小小净土的气息彻底封锁隐藏，或许也正是因此，它才能在外界的疯狂中存续下来！

是古老的庇护所！

洛姝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小心翼翼地先将聿战拖进洞窟，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一进入洞窟，一股令人心安的平和气息便包裹了她。怀中的臂甲彻底沉寂下去，仿佛回到了让它安心的环境。聿战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

她将他安置在水潭边干燥的地方，自己则贪婪地喝了几口清澈的地下水。水甘甜清冽，蕴含着微弱的灵气，迅速缓解了她的干渴与疲惫。

暂时安全了。

她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但她的心神却无法真正放松。

高地上那伪日祭坛的恐怖，那“大祭司”可怕的意念低语，如同阴影笼罩在心头。

逐日教崇拜“伪日”，等待“门”之波动最盛时进行某种献祭。渊息之井是“门”，锁钥能“启”……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形成——

逐日教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释放渊息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想要利用聿战这把“锁钥”，在某个特定时刻，彻底“开启”那扇门，迎接所谓的“伪日”降临？而那“伪日”，是否就是门后之物？或者说，是门后之物的某种投影或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