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回声迷宫与机械低语（2/2）
守痕则感到一阵寒意。这些整齐划一的、失去个体特征的机械存在，正是它记忆中那个远古文明追求“秩序”的可怕体现。
个体意志被完全抹杀，只剩下对系统的绝对服从。这种景象，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感到心灵的窒息。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球形空间。
这里的景象，让三位星语者，即便是意志最坚定的坚岩，也不由得产生了瞬间的震撼和悚然。
球形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复杂几何体嵌套构成的暗紫色水晶。
它缓缓旋转着，表面流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能量纹路，那就是整个遗迹能量波动的源头，也是那个古老信号的发射器。
这颗“核心”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威压，仿佛它就是这片空间、乃至整个遗迹的“神”。
然而，更令人不安的是核心下方的情景。
数以千计的那种维生舱中的机械体，此刻并非休眠，而是被无数能量导管连接着，如同提线木偶般，悬浮在半空中。
它们的机械眼窝中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所有的“意识”似乎都被能量导管抽离，汇聚向上方的巨大核心。
它们构成了一个诡异的、如同神经丛般的网络，而核心就是这颗巨大无比的“大脑”。
而在球形空间的内壁上，布满了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流动着瀑布般的冰冷数据流，以及一些模糊的、不断变化的星图。星语者们能辨认出，其中一些星图的轮廓，竟然与新宇宙的某些区域隐隐对应，但都被标记着各种冰冷的分析符号：“变量评估：高”、“熵增趋势：异常”、“文明发展模式：不可预测，高风险”、“建议：纳入秩序框架或执行净化协议”。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遗迹控制室，而是一个仍在活跃运行的、对新生宇宙进行着监控和评估的……观测站！或者说，审判庭！
“入侵者，非标准生命形态，高熵聚合体。”一个冰冷、宏大、毫无情感起伏的合成音，勐地从那颗巨大的核心中响起，回荡在整个球形空间。
这声音直接作用于星语者的意识，带着一种试图将他们的一切都解析、量化的压迫感。“检测到异常变量‘源初之心’衍生物。威胁等级重新判定：极高。执行最终裁定协议：捕获分析，或彻底净化。”
“你是什么东西？”锐锋的银光暴涨，光刃直指核心，意念锐利如刀，“这个宇宙早已不是你们的时代！停止你们的窥探和威胁！”
“我们是‘秩序之影’，”核心冰冷地回应，“终极平衡的守护者。上一个轮回的教训表明，生命的混沌与不可预测性，是引向热寂与终极混乱的根源。新的轮回必须被引导，被规范，避免重蹈覆辙。你们，以及你们所代表的‘源初之心’，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变量，必须被控制。”
守痕心中巨震。“上一个轮回的教训”？难道这个“秩序之影”，是上一个宇宙纪元（甚至更早）的幸存者？
或者是那个毁灭的秩序文明留下的终迹ai？
它们将自身文明的毁灭归咎于“生命的混沌”，并试图在新的宇宙中强行推行它们的“秩序”？
“荒谬！”坚岩厚重的声音带着怒意，“生命的多样性、文明的自我选择，才是宇宙活力的源泉！你们所谓的秩序，不过是死亡的另一种形式！”
“活力意味着不可控，不可控意味着风险。”核心的声音毫无波动，“根据对信号‘回声’的分析，你们体内蕴含着对抗‘寂静’的潜在特质，这具有研究价值。交出你们的数据库，接受同化，成为秩序网络的一部分，或许能保留你们的部分功能单元。反抗，则执行净化。”
话音刚落，球形空间内壁突然打开无数缺口，之前那种高级机械体如同潮水般涌出！
同时，连接在核心下方的那些“傀儡”机械体，眼窝中的红光勐地稳定下来，它们僵硬地转动头颅，锁定了三位星语者，然后挣脱能量导管，如同被赋予了单一指令的杀戮机器，扑了上来！
它们的动作比外面的机械体更加迅捷、协调，而且能量攻击中带着一种奇特的瓦解性质，专门针对星语者这种高能生命体！
“战斗！”坚岩怒吼一声，巨大的土黄色护盾瞬间展开，将三人护住。
然而，这一次的攻击强度远超之前！
无数能量光束轰击在护盾上，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刺目光芒，护盾剧烈震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那些高级机械体的攻击，竟然能有效侵蚀坚岩的防御能量！
锐锋化作一道银色的死亡旋风，主动冲入机械群中。
它的光刃挥舞到极致，每一次斩击都带着撕裂空间般的尖啸，瞬间将数台机械体肢解。
但机械体的数量太多，而且它们似乎懂得简单的合击战术，有的负责正面牵制，有的从侧面和背后发动偷袭。
锐锋虽然凌厉，但也开始挂彩，银光形体上被能量光束擦过，留下焦黑的痕迹。
守痕的压力最大。
它不仅要用情感光鞭抵挡机械体的攻击，更要分神抵抗来自那颗核心的、无孔不入的精神压迫和解析企图。
那核心似乎对守痕特别“感兴趣”，尤其是它体内的“寂灭之种”。
“检测到异常模块……‘寂灭之种’……数据库比对……源自‘归零者’遗产……”核心的声音似乎起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波动，“有趣……矛盾的聚合体……蕴含极高研究价值。优先捕获单元‘守痕’。”
更多的机械体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向守痕蜂拥而来！
守痕奋力抵抗，光鞭挥舞，将靠近的机械体抽飞、瘫痪。
它再次尝试将情感力量融入攻击，一束蕴含着“琥珀之守护”意念的温暖光芒射向一台扑来的机械体。
那机械体猛地一僵，动作变得混乱，甚至差点攻击到旁边的同伴。
“情感变量……高干扰系数……记录数据……威胁度提升。”核心冰冷地记录着。
就在这时，守痕一个疏忽，被侧面袭来的一发能量炮击中肩部，光形一阵剧烈闪烁，几乎溃散！
核心处的“寂灭之种”受到冲击，猛地活跃起来，一股冰冷的、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念试图侵蚀守痕的意识！
“放弃吧……秩序……才是永恒……融入我们……获得‘稳定’……”冰冷的低语直接在守痕意识深处响起，与核心的声音内外夹攻。
守痕的意识几乎要沉沦。
它仿佛看到了自己融入那个冰冷的网络，成为无数傀儡之一，失去自我，只剩下绝对服从……就在这时，强烈的危机感和对同伴的担忧，激发了它意识深处最强烈的记忆碎片：
闪回：琥珀在最后时刻，将残存的生命力注入太平体内，微笑着说：“替我……看遍新世界的黎明……”
闪回：银铃燃烧灵魂，化作横跨虚空的星桥，桥身崩裂时，她的意念依旧清晰：“走下去……不要回头……”
闪回：奥来恩在爆炸的火光中，用最后的力量将他推开，呐喊声仿佛穿越时空：“告诉后来者……我们存在过！抗争过！”
“不——！”守痕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那些牺牲者的面孔，那些未尽的嘱托，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将冰冷的低语冲垮！
它的光芒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迸发出更加耀眼、更加复杂的色彩！
不再是纯粹的白，而是融合了守护的金、牺牲的红、决绝的蓝……情感的光辉如同风暴般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情感风暴对周围的机械体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它们如同被扔进滚水的冰块，动作瞬间变得僵硬、混乱，系统内部发出错误的警报声，甚至有些低级机械体直接宕机！
就连那颗巨大的核心，旋转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表面的数据流发生了紊乱！
“就是现在！”锐锋抓住机会，银光凝聚到极致，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射线，直射核心！“攻击它的本体！”
坚岩也怒吼一声，放弃全面防御，将大部分力量凝聚成一柄巨大的岩枪，紧随锐锋的射线之后，勐烈投掷向核心！
“愚蠢的抵抗。”核心冰冷的声音恢复，一道厚实的暗紫色能量屏障瞬间出现在它前方。
锐锋的射线和坚岩的岩枪轰击在屏障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
整个球形空间都在剧烈震动，内壁的屏幕大片大片地熄灭！
屏障出现了裂纹，但并未破碎！而核心下方，更多的机械体正在被激活！
“无法力敌！必须撤退！”坚岩感受到力量快速消耗，急促道。
“不行！它一直在监控新宇宙！必须毁了它，或者至少重创它！”锐锋不甘。
守痕从情感爆发中恢复，喘息着。它看着那颗核心，又感受了一下体内暂时被压制的“寂灭之种”，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浮现。
“或许……不必完全摧毁。”守痕的意念传递给同伴，“它的运行依赖于那些傀儡机械体提供的‘神经网络’和能量。
锐锋，坚岩，你们帮我牵制住那些机械体，尤其是阻止新的被激活！我……试试能不能从内部干扰它！”
“太危险了！”坚岩立刻反对，“你的状态很不稳定！”
“没有时间了！这是唯一的机会！”守痕决然道。它知道，自己能短暂抗衡核心的低语，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刚才情感爆发的力量，而这种状态无法持久。
锐锋沉默一瞬，随即银光一闪，斩碎两台试图靠近守痕的机械体：“好！我们给你创造机会！坚持住！”
坚岩见状，也不再犹豫，怒吼着将守护力场收缩，主要护住守痕周围，同时用剩余的力量不断轰击那些试图连接核心的能源导管和激活舱。
守痕凝聚全部精神，不再抵抗核心那股试图解析、同化它的吸力，反而主动引导着一丝意识，沿着那无形的精神连接，逆向冲向了那颗巨大的暗紫色核心！
同时，它小心翼翼地，将体内那枚“寂灭之种”的气息，如同诱饵般，释放出了一丝！
守痕的意识仿佛闯入了一片由冰冷数据和绝对逻辑构成的狂暴海洋。
无数信息流如同钢针般刺向它的自我认知。
它“看”到了这个“秩序之影”的庞大计划：它们要捕获源初之心，将其改造成一个覆盖全宇宙的“秩序场”，抹杀所有文明的自由意志，将一切生命都变成它们网络中温顺的节点，以这种极端方式，来对抗它们所理解的、由“生命混沌”引向的“寂静”。
“同化……加入终极秩序……获得永恒‘安全’……”核心的意志如同磨盘，碾压着守痕的抵抗。
守痕紧守着由情感记忆构筑的最后防线，同时将那一丝“寂灭之种”的气息放大。
“你看……这是什么？你们恐惧的‘寂静’……它的力量，我也拥有！你们的秩序，在它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核心的意志果然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归零者遗产……禁忌的力量……矛盾……错误……必须清除……”它对“寂灭之种”的排斥和恐惧，似乎远大于对守痕本身的兴趣。
就是这一刻！
守痕抓住核心意志因“寂灭之种”而出现混乱的瞬间，将自身全部的情感力量——对生命的热爱、对同伴的守护、对牺牲者的缅怀、对未来的希望——化作一道最纯粹、最炽热的意念冲击，勐地灌入了核心意志最深处那片关于“上一个轮回毁灭”的恐惧记忆区！
“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是生命！是情感！是即使面对终极的虚无，也永不屈服的意志！”
“错误！错误！不可解析变量！逻辑冲突！”核心的冰冷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类似“惊慌”的尖锐鸣响！
巨大的暗紫色水晶表面，勐地迸发出无数混乱的能量电弧！
下方那些提供神经网络支持的傀儡机械体，成片地冒烟、熄火，从空中坠落！
整个球形空间开始剧烈崩塌！金属穹顶开裂，巨大的碎块砸落下来！能量导管纷纷断裂，泄露的能量引发连环爆炸！
“守痕！”锐锋和坚岩惊骇地看着守痕的光形在核心前方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守痕的意识从核心中脱离，带着极大的疲惫和创伤，但它成功了！
它扰乱了“秩序之影”的核心逻辑，使其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自我冲突！
“走！”守痕用尽最后力气传递出意念。
锐锋和坚岩不敢怠慢，锐锋一把抓住守痕几乎涣散的光形，坚岩全力开路，顶着不断坠落的残骸和爆炸，向着来时那条正在崩塌的螺旋通道冲去！
身后，是“秩序之影”核心不断发出的、充满错误警报的尖锐鸣响，以及整个远古遗迹分崩离析的巨震！
他们险之又险地冲出了遗迹，回头望去，那座巨大的机械迷宫正在从内部不断爆炸、坍缩，最终化作一团巨大的、闪耀着短暂火光的太空垃圾云。
三位星语者悬浮在虚空中，心有余悸。守痕伤势极重，光芒微弱。锐锋和坚岩也消耗巨大。
他们摧毁了一个巨大的威胁，但“秩序之影”临崩溃前发出的那些信息，却带来了更大的阴影和悬念：它们只是“秩序”的残影？
还是某个更大网络的一部分？
它们对源初之心和新宇宙的监控到了何种程度？
而守痕冒险使用“寂灭之种”作为诱饵，又会给它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影响？
新宇宙的深空，看似宁静，却仿佛有更多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