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我不满意(2/2)

(你又能理解什么?)

但在他心底某个被坚冰层层覆盖的角落,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防御,似乎因为对方那异常平静的、不带任何评判与施舍色彩的“理解”,而悄然裂开了一丝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坚决不愿承认和审视的缝隙。

埃德里克走在昏暗的走廊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门把手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莫名地,这感觉与他童年记忆中那间漏风阁楼里、木箱改造的婴儿床边缘的温度重合了起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烁着刚才看到的记忆碎片。

他忽然想起自己五岁时的某个冬夜:父母又一次捧着那本破旧的魔法手稿熬夜研究,家里的暖气早已罢工,兄姐们挤在唯一一张还算温暖的床上互相取暖,他则攥着那件袖口被母亲细心缝上了银线(据说能微弱增幅魔力感知)的旧外套,独自坐在冰冷的桌边,听着母亲压低声音充满期待地说“再试一次,埃德里克说不定能感觉到什么”。那时,他故意让牙齿轻轻打颤,小声说“好像……有点暖了”,母亲眼中瞬间迸发出的光亮,竟像极了斯内普记忆里那几颗穿透乌云的星子,只是那份光芒,是他当时用冻得几乎发僵的小小肩膀,硬生生支撑起来的假象。

走廊壁灯的光线将他的影子在石墙上拉得细长而扭曲,他想起二哥阿尔伯特为了让餐桌上的“盐罐能自己动一下”,偷偷在桌腿下垫了半张几乎看不见的纸片,每次“施法”前都要提前趴在地上算好角度;想起大姐克拉丽莎为了调配出“看起来像魔药”的苏打水,指尖被冻伤了好几处却始终没吭一声,只说“这样气泡看起来更像那么回事”。

那些看似无忧无虑、实则小心翼翼维护着某种幻象的日子,与斯内普蜷缩在蜘蛛尾巷储物间里、依靠一本破旧魔法书寻求慰藉的模样,本质上其实并无不同——不过是他靠着兄姐们编织的、充满破绽的小把戏勉强支撑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家”,而斯内普,则是靠着自己从文字中汲取的、微弱的知识火光,独自撑着他那方充满绝望的天地。

他抬手,指尖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蜘蛛尾巷记忆带来的、那种混合着霉味与绝望的沉重感,但他心中并未涌起半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可怜吗?或许吧。

不,或许不该用这样的字眼。

当他凝视着记忆中那个蜷缩在储物间的男孩,当他想起自己袖口上那根细细的银线,埃德里克忽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在看不见光的深渊里,人们能抓住的,从来不是他人施舍的绳索,而是自己摸索到的、任何一点能够硌疼掌心的东西。

半块鹅卵石,一本破书,一个残缺的玩偶。

一根银线,一个谎言,一场精心维持的幻象。

斯内普选择了尖刺与毒液,将自己封存在坚冰之下。

他选择了伪装与算计,将真实的自我深深掩埋。

这无关对错,甚至与坚强或懦弱无关。这只是溺水之人,在沉没前,所能做出的唯一反应。他们紧紧攥住的,不是救赎,仅仅是下一口呼吸的权利。

而他与斯内普之间,横亘着的并非怜悯,而是另一种更沉重的东西——那是看清彼此手中那点可怜依托后,产生的、冰冷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