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地穴砺刃,圩子藏奸(1/2)
第88章:地穴砺刃,圩子藏奸
藏兵洞的磷光日渐黯淡,洞中人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起初只是有人夜里辗转时低呼腿酸,后来晨起操练,总有人晃着浮肿的脚踝跟不上节奏,连高达那身紧实的肌肉,都瞧着松垮了几分。更让人揪心的是,几个负责做饭的老伙计,脖子竟慢慢肿了起来——按下去软乎乎的,说话时声音也变得沙哑。邹悟道一眼便认出,这是缺盐引发的“大脖子病”。
他攥着账册在粮洞前站了半宿:七个石洞里的粗粮仍堆得齐整,油陶罐却早见了底,咸菜坛子空了大半,新鲜蔬菜更是想都不敢想。白天听秀儿说,有个受伤的弟兄嚼着干红薯时,突然咳了口血,嘴唇白得像张薄纸。“再这么熬下去,不用鬼子来搜,咱们自己就垮了。”邹悟道把烟袋锅在石桌上磕得邦邦响,抬头看向高达,眼里是咬着牙的决断,“夜里走地道,去怀远。”
地道是藏兵洞的分支叉口正好通到西山采石场—一头通藏兵洞,平日里用乱石和枯枝浮土盖着,除了许家寨和一些核心几人,再无人知晓。两人合计到后半夜,终于定了主意:邹悟道亲自带队,挑二十个手脚麻利、嘴严的弟兄分五拨走,先去怀远探路;若顺利,再回来接人,然后再进怀远城里采买。出发前,邹悟道把每个人的衣襟都翻了遍,确认没带任何能暴露身份的物件,又反复叮嘱:“到了城里少说话、多听多看,记好各自的假身份——都是乡下来的。
天还没亮,一行人便顺着地道摸了出去。采石场自从上次战役后,半年多没人来过。草丛长的有半人高了。邹悟道让弟兄们采石场坡下等着,自己先去探路。确认四周无鬼子岗哨,才挥手让众人跟上,借着还没亮的怀远县城摸去。走到城门口时,天已经泛亮,照得城门楼上“怀远”二字泛着光;两个伪军斜靠在门边,枪托杵在地上,眼神却不住瞟着过往行人的口袋。
现在的城门还没开,很多樵夫挑着柴火去城里去卖,有做生意的,都在排队,就等城门一开,就能进城:这时城门吱呀一声,城门打开了,这些伪军开始查良民证!都把良民证拿出来!”瘦脸伪军嚷嚷着,手里的刺刀在刚升起的阳光下闪了闪。邹悟道心里一紧——他身上的良民证还是去年陈默帮忙做的,日期早过了期。他慢腾腾地掏出来,指尖捏着纸片,脑子里飞速盘算说辞。瘦脸伪军接过一看,眉头立刻皱起来:“过期了!没看着日期都糊了?去去去,旁边保安团岗楼换新版的,不然不准进!”
冷汗瞬间浸透了邹悟道的衣襟——这良民证是假的,印章是陈默用萝卜刻的,要是去保安团被仔细查验,肯定露馅。他强装镇定,陪着笑说:“老总,您通融通融,俺们是来投奔亲戚的,急着进城……”话还没说完,就被伪军推了个趔趄:“少废话!要么换证,要么滚蛋!”
邹悟道顺势往后退了两步,借着转身的功夫给后面的弟兄使了个眼色。他退到路边的水沟旁,假装系鞋带,飞快地把良民证扔进水里又捞上来——纸片吸了水,字迹和印章立刻模糊成一团。他招手让弟兄们过来,压低声音说:“都把证扔水里,然后快点再捞出来晾干!记住自己的假名字、老家地址,还有保长叫啥,一个字都不能错!”
两袋烟的功夫,风把湿哒哒的良民证吹得半干,上面的痕迹糊得谁也看不清原本模样。邹悟道把证揣进怀里,深吸一口气,独自走向保安团岗楼。岗楼里亮着灯,一个鬼子兵曹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旁边还坐着个肥头大耳的保安团班长,手里攥着本新的良民证本子。
“报告!俺……俺的证泡水了,想换个新的。”邹悟道躬身站在门口,腰弯得低低的,声音也故意放得沙哑。鬼子兵曹抬起头,三角眼扫了他一眼,又拿起那本湿乎乎的良民证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邹悟道的手心全是汗,心里把各种应对的话过了一遍——他算准了,这证泡得模糊,鬼子看不清真假,只会当是乡下老汉不小心弄湿的。
果然,鬼子看了半天没看出异样,把证扔在桌上,用生硬的中文说:“新的,一块钱。”邹悟道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元,双手递过去。保安团班长接过钱,麻利地填好新良民证、盖了章,扔给邹悟道:“赶紧进去,别在这磨蹭!”
邹悟道接过证,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他把换证的法子悄悄告诉弟兄们,让他们分批次从东、西两个城门进,每批间隔一刻钟,进城后立刻到禹王广场碰头。等最后一个弟兄也拿着新证进了城,邹悟道才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闯过了。
一众人到了怀远禹王广场,商议后陆陆续续往县城西北角的粮市去。虽已是中午吃饭时间,粮市依旧人流涌动:挑着担子的农户、挎着竹篮的妇人,还有像邹悟道这样穿粗布短打的“逃难人”,都围着几个挂着“官盐专卖”“定量粮油”木牌的铺子打转。本就不宽阔的街市上,推独轮车的、挑担子的来来往往,巡逻的保安团和伪军警察还牵着狼狗;更有日本鬼子和特高课的人混在人群中,盯着每个人的身高长相、走路姿势,判断是不是当过兵的或是抗日分子。好在邹悟道和弟兄们这段时间没摸过枪,身上没有硫磺硝石的味道,倒也没引起怀疑。
铺子里的掌柜手里攥着登记本,每卖一份物资,都要在本子上记清买主的名字、良民证号,连买的斤两都写得明明白白。
邹悟道让弟兄们分散开,两人一组去不同铺子排队,自己则跟着一个穿灰布衫的弟兄站在官盐铺子前。前面的人买完,轮到他们时,掌柜头也没抬,敲了敲柜台:“良民证,还有登记本。”邹悟道把新换的良民证递过去——上面写着“沈金发,兰桥乡佃户”,是他早就想好的假身份。掌柜对照着证把名字抄在本子上,又从柜台下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正好两斤盐,递过来时还不忘叮嘱:“下次再来得隔三天,上面查得严,多了不卖。”
邹悟道接过盐包,指尖捏着粗盐粒,心里暗暗盘算:二十个人,每人两斤盐,一次也才四十斤,要凑够藏兵洞几千人的用量,得跑多少趟?他没敢多停留,又去粮油铺子排队。粮油的规矩和盐一样,每人一次只能买十斤米、五斤面、一斤油,同样要登记。他看着弟兄们一个个把买好的粮油盐往事先租好的小院子里运,心里却越来越沉——这才买了两百斤粮、四十斤盐、二十斤油,离预期差得远呢。
这时,跟在他身后、模样像伙计的弟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要不咱们去常记酱菜厂看看?我来时就瞧见他们卖酱菜和豆瓣酱,都不用计量,能按坛买,要不咱们去试试?”
邹悟道闻言眼前一亮,给这弟兄竖了个大拇指。这人名叫赵波,虽只有二十五六岁,却是个老兵——只因五官看着不够忠厚,一说话小眼珠子就滴溜溜乱转,所以一直没升上排长。可他别看只读过两年私塾,天生就会算数,脑子活络得很。
邹悟道正琢磨着“总不能推着这些东西去酱菜厂”,就有个老汉凑过来,好奇地问:“老乡,你们这是要搬去哪啊?买这么多粮。”邹悟道心里一紧,赶紧装出憨厚的样子,挠了挠头:“俺们是乡下逃难来的,跟亲戚凑在一块,人多吃得多,这不趁着能买,多囤点。”老汉“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转身挑着担子走了。邹悟道却不敢大意,赶紧找到负责望风的弟兄,压低声音说:“让大伙加快速度,赶紧找个带院子的客栈,今晚先把货物拉进院子里——别在外面扎堆,太显眼了。”
可越急越容易出岔子。一个叫阿福的弟兄刚在粮油铺买完面,转身时没注意,撞翻了旁边一个伪军手里的登记本。本子掉在地上,纸页散了一地,伪军顿时火了,一脚踹在阿福腿上:“瞎了眼了?敢撞老子!”阿福踉跄着差点跪下,手里的面袋也撒了些。邹悟道正好在不远处,见状赶紧跑过去,一边帮着捡本子,一边陪着笑:“老总,对不住,这孩子年纪小、眼神不好,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伪军瞪了邹悟道一眼,又看了看阿福手里的良民证,嘴里骂骂咧咧:“下次再这么毛躁,把你们俩都抓去问话!”邹悟道连忙点头,拉着阿福赶紧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才沉下脸:“记住了,在城里别惹事,哪怕受点气也得忍着——咱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打仗的。”阿福红着眼眶点头,紧紧攥着手里的面袋。
从晌午忙到下午,弟兄们才总算把能买的粮油盐都买齐。邹悟道去院子里清点,看着堆在墙角的粮袋、盐包和油罐,心里算了算:大米两百斤、面粉一百斤、盐四十斤、油二十斤,加起来还不到五百斤。他当即吩咐十人在院子里看住粮食,带另外十人去常记酱菜厂。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们最终买了十坛腌菜和十坛豆瓣酱。临走时,常记掌柜突然叫住邹悟道,他心里又是一紧,却见掌柜递过来一张路引:“老哥一看就是城外来的,买这么多东西——没有这个,日本人可不准你们出城。有这张路引,你们放心大胆地走。”邹悟道连忙拱手道谢,回头让弟兄们赶紧把酱菜运进客栈,又对身边的赵波说:“咱俩赶紧去租两辆马车,不然这么多东西靠人扛着出城太惹眼,马车才更像乡下运货的样子。”
租马车时又出了个小插曲。马车主是个精瘦的老头,看着邹悟道他们买了这么多粮,忍不住问:“你们这是要运去哪啊?最近城外不太平,听说到处都有抗匪晃悠,你们可得小心点。”邹悟道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却不动声色:“俺们运去乡下给东家的,都是东家自家人吃的,不怕。”老头“哦”了一声,没再多问,把马车赶到院子门口,帮着他们把粮袋、油盐和酱菜坛搬上车固定好。
等一切准备就绪,日头已快落山。邹悟道让弟兄们分成两组:一组跟着他坐第一辆马车,另一组坐第二辆,剩下的人装成闲散人员跟在马车后面;两车间隔半里地,从西门出城——西门的伪军他早上观察过,比东门的松些,大多在门口抽烟聊天,检查没那么严。
第一辆马车刚到城门口,两个伪军就走了过来,枪托敲了敲马车厢:“里面装的啥?打开看看。”邹悟道赶紧跳下车,从怀里掏出两个银元悄悄塞给伪军:“老总,都是些粮食,给俺东家购置的,您通融通融。”伪军掂了掂银元,脸上露出笑容,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下次注意点。”邹悟道松了口气,赶紧跳上车,赶着马车出了城。
可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瘸腿的身影正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那人穿着侦缉队的黑制服,左眼上有道刀疤——平时用牛皮眼罩遮着,这天热得厉害,索性摘了下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邹悟道的仇家王黑子。
王黑子自家祠堂修缮得差不多了,这次是来采买鸡鸭鱼肉,回去请客的。他让手下把物资运回去,自己则去酒楼买了些好酒,打算给恩人邹启军送去。刚从酒楼出来,手里提着酒坛,就看到了邹悟道的背影。
起初他没认出来,只觉得那赶马车的老头背影有些眼熟;可等邹悟道跳下车给伪军塞银元时,侧脸对着他,王黑子心里猛地一震——那眉眼、那走路的姿势,像极了邹悟道!
他赶紧躲到树后,心脏“砰砰”直跳。当年邹悟道一掌劈死他爹,又让人打断他的腿,这仇他记了一辈子。他一直以为邹悟道早死在许家寨的炮火里了,可眼前这人,怎么看都像!王黑子眯起眼,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又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第二辆马车,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不管这人是不是邹悟道,只要跟着他们,就能找到落脚点;要是真能抓住邹悟道,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他没敢贸然跟上去——因为王黑子太清楚邹悟道的功夫了,对方要打死他,简直易如反掌;而且邹悟道身边人不少,万一打草惊蛇就完了。他赶紧跑到旁边的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掌柜叫过来,扔给他一块银元:“你去帮我盯着城门口那两辆运粮的马车,看他们往哪走——跟到城外就行,别被发现了,回来告诉我。”掌柜见有钱赚,赶紧让店里的伙计悄悄跟了出去。
王黑子坐在茶馆里,手里攥着酒坛,思绪翻涌:当年在许家寨,邹悟道让高达把他按在地上,说要替贵姓报仇;要不是邹启军和小泉惠子救了他,他早就成了断头鬼。这些年,他跟着鬼子作恶,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报仇。现在机会来了——要是真能抓住这老家伙,不仅能报仇,还能在小泉惠子面前邀功,说不定还能升官!
没过多久,伙计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爷,那两辆马车出了城,往南走了,好像是往西山采石场的方向去了。”王黑子心里一喜——西山采石场早荒无人烟,正常人谁会往那去?肯定有问题!他赶紧付了钱,提着酒坛往城外跑,一边跑一边想:不行,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得找皇军帮忙!
他跑到西门的鬼子岗楼,正好碰到认识的鬼子兵官酒井野村。王黑子赶紧凑过去,脸上堆着笑:“酒井太君,我有重要的事情报告!我看到抗匪了!”酒井正靠在岗楼里抽烟,听到“抗匪”两个字,立刻坐直身子,用蹩脚的中文问:“在哪里?”王黑子压低声音:“在城外,往采石场去了,有两辆马车,拉着不少粮食,看样子是抗匪的补给!”
酒井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赶紧召集十几个鬼子和二十多个伪军,跟着王黑子往城外跑。王黑子在前面带路,心里别提多得意——这次要是能抓住邹悟道这老家伙,看他还怎么跟自己斗!
而此时,邹悟道正赶着马车往采石场方向走。第一辆马车已到采石场附近,弟兄们正忙着把粮袋从马车上搬下来,往老地道的入口运。邹悟道站在路边望风,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刚才在城里时,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可回头看又没人。“加快速度,赶紧搬完,别停留太久。”他对弟兄们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脚步声。邹悟道心里一紧,赶紧让弟兄们躲进旁边的树林里,自己则深提一口气,凌波一跃上了树,往远处望去——只见一群鬼子和伪军正往这边跑,领头的那个瘸腿的,果然是王黑子!
“坏了,被盯上了!”邹悟道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从树上跳下来,对弟兄们说:“鬼子来了,十几个鬼子,二十多个伪军!你们赶紧把粮食搬进地道,我来挡住他们!”一个弟兄着急地说:“军长,您一个人不行,我们跟您一起!”邹悟道瞪了他一眼:“别废话!食盐和粮食要紧,赶紧搬!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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