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霍邱道上砺锋芒(1/2)
且说赵卓、李涛一行人,自许家寨突围后,便领着三百余人的队伍,在乡野山涧间辗转前行。
这日,霍邱县西的官道上,忽然传来“吱呀——”的车轮声,在晨雾里拖得绵长。李涛猛地勒住马缰绳,目光扫过队伍中那几十张刻着旧疤的脸——他们是当年周营长麾下特一营的老兵,如今跟着他往大别山去。身上裹着从镇上伪军保长处“借”来的粗布短褂,唯有腰间鼓胀的枪套里,藏着磨得锃亮的刺刀,透着冷冽的杀气。
“赵卓,让弟兄们把车上的粮袋再裹严实些,前面就是河口镇的鬼子哨卡了。”李涛的声音压得极低,马蹄踏在沾着晨露的石子路上,“哒哒哒”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赵卓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张林秀身边的粮车:“张医生,你跟启程带着特一营的老哥们走在后头,真遇着盘查,我跟李团长应付,你们断后。”
张林秀拢了拢额前被风拂乱的碎发,将藏在袖口的短枪又往深处塞了塞。她虽未像男人们那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却在许家寨时跟着苏芮,潇静怡等人学过辨识地形,这一路的山道地图,全是她凭着记忆一笔一画绘出来的。“放心。”她抬头望向队伍中段的启程,那小子正跟几个特一营老兵比划着拼刺刀的架势,动作虽生涩却透着股狠劲,“真遇事,他们不会让咱们吃亏。”
话音刚落,前方林子里突然窜出个穿灰布军装的汉子,手里举着个豁了口的破瓷碗,隔着老远就喊:“老乡,给口饭吃呗!”李涛眼神骤然一凛,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这荒山野岭的,哪来单独行走的汉子?赵卓立刻会意,翻身下马,从粮袋里抓了把糙米递过去,手指却悄悄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指节泛白。
汉子接过糙米,却没急着往嘴里送,反而往队伍后面瞟了一眼。待看清那几十号特一营老兵挺拔的站姿,以及袖口下隐约露出的枪托,他突然压低声音:“你们也是抗日的队伍吧?跟你们说,前面哨卡最近加了岗,得绕着山梁走才安全。”
李涛心里一松,这才注意到汉子衣领下露出的半截绑腿——那是国民革命军的制式绑腿,裤脚还留着炮弹炸破的破洞,边缘磨得毛糙。他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急切:“你们是?”汉子叹了口气,声音发哑:“我们是国民革命军七十一军,宋希濂部的。在沙窝口一带跟日军打了几仗后,部队撤退了。我们当时受了伤,怕拖累大部队,就藏在淮滨一户老乡家养伤,这一养就是一年多。如今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小鬼子到处扫荡,我们不想连累老乡,就绕了几百里路,本想去南阳找大部队,谁知那边的路被鬼子封了,我们就几杆破步枪,子弹都不足五十发,根本冲不过去。只好从西边绕到东边,也准备进大别山,再寻大部队的踪迹。”
“那你们知道大部队现在在哪儿吗?”李涛追问。“知道,现如今该在花园口和南阳一带。”汉子答完,身旁一个老兵突然开口:“看你们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可这么大股队伍走官道,目标实在太大,容易被鬼子和侦缉队盯上啊!”
这话一出,李涛和赵卓只觉背后冒起冷汗——连溃散的国军老兵都能看出他们是抗日队伍,鬼子的眼线更不会遗漏。“赶紧撤到隐蔽的山里!”李涛当机立断,“不然这点人,很容易被鬼子吃掉。”
“不光是目标大,”那老兵又道,“现如今霍邱地界也不太平,鬼子在各个路口都设了岗哨。看你们这队伍,粗略算下来有三百多人,每天得吃掉两石粮食。就车上这点粮,撑不了几天啊!”赵卓拱了拱手,语气诚恳:“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英雄,一眼就看出我们的难处。敢问大哥尊姓大名?”“我姓宋,叫宋保财,你们喊我老宋就行。”“宋大哥,既然都是抗日队伍,看你们也缺装备和粮食,不介意的话,咱们同路如何?”赵卓接着说,“你们也去大别山?”“对,去大别山也是为了找抗日队伍。”老宋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
“既然你们常在这一带活动,可知道附近有没有其他抗日队伍,或是鬼子的粮食据点?”赵卓又问。老宋皱了皱眉:“这边只有些零星的民团和民兵,小规模地打鬼子、除汉奸,成建制的部队是没有了——自从我们部队撤了,这一年多没听说附近有大规模战役。要说粮食据点,我倒真知道一个,可我们就这点人、这点武器,根本端不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狼狈。”说这话时,他脸上难掩尴尬,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
“宋大哥别担心,”赵卓立刻说,“咱们一路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们。”老宋却有些犹豫:“可看你们的粮食,最多够吃七八天,还愿意带上我们这些累赘?”“宋哥这话就见外了,”启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刚从树上摘的野果子,递过去,“咱们都是打鬼子的,自然是兄弟。而且我这手啊,好久没沾过鬼子的血,早就痒痒了——要不咱们今晚就去端了河口镇的粮站?我先去摸摸情况,如何?”
赵卓想了想,点头:“咱们一路行军也没好好休息,今晚先休整,顺便搞点粮食,再继续赶路。”
“小伙子,可千万别轻敌!”被老宋称作“陈铁锤”的排长突然开口,拍了拍启程的后肩膀,“鬼子粮站周围有暗哨。前几天我们也想端一个鬼子岗哨,就是因为漏了暗哨,折了三个弟兄,最后还是失败了。”他说着掀起裤腿,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疤痕狰狞,“这就是被鬼子暗哨打的,得亏我命大,才捡回一条命。”
一切安顿好后,李涛、赵卓等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地上画了张简易地图。“河口镇粮站在镇子东头,背靠河沟,只有一个正门。”李涛指着地图,语气笃定,“启程,你带二十个弟兄,今晚三更在镇西头放枪,引开鬼子的注意力;老宋哥,我给你们补充枪和子弹,每人再配两颗手榴弹,你带你的老哥们从河沟摸过去,把粮站后墙凿个洞;我跟赵卓带两百人从正门攻进去;张林秀,你带着剩下的七十人,在霍邱县的官道上埋伏,防止鬼子增援——等鬼子往西边跑,咱们就趁机冲进去抢粮,把武器、物资到手后,立刻撤退到前面五里处的山林里,就算成功。”
众人齐声应下,队伍顺着山梁绕开哨卡,在离河口镇十里地的一座破庙里歇了脚。启程趁着天没黑,带了两个弟兄去附近村里打探,回来时手里多了张皱巴巴的纸——那是老乡凭记忆画的粮站大致布局。“村里老乡说,粮站里有三十多个鬼子,还有五十多个伪军,粮囤子在院子最里面,得用汽车或马车才能运出来。”
启程蹲在火光边,用树枝拨着炭火,火星子溅起:“咱们目前只有三辆粮车,怕是装不了多少。要不咱们多找几辆老百姓的车?”李涛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行,老百姓的车太显眼,万一被鬼子盯上,会连累他们。咱们只能尽量多带,剩下的粮食,一把火烧了,也不能留给鬼子。”
入夜后,山风渐紧,李涛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月光被云层遮得有些暗。他对众人说:“时候到了,出发。”三百多号人分成三队,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往河口镇摸去。启程带着人往镇西头走,脚步轻得像猫;老宋和陈铁锤则领着自己的老兵,扛着凿子和锤子,顺着河沟的阴影往粮站摸,裤脚被露水打湿也浑然不觉。
李涛和赵卓躲在粮站对面的草垛里,能清晰看见正门处两个鬼子兵正靠着门框抽烟,烟蒂的火光忽明忽暗。他们手里的步枪斜挎在肩上,姿态漫不经心,时不时还凑在一起说几句话,笑声粗哑。李涛攥着手里的匕首,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刀刃。赵卓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别紧张,等会儿听我信号。”
另一边,张林秀带着几十名弟兄在五里外的官道两侧埋伏好,马路上已经埋好了手榴弹,引线藏在枯草下,只待鬼子踏入陷阱。
约莫三更时分,镇西头突然传来“砰砰”的枪声,紧接着是鬼子慌乱的叫喊声,在夜里传得很远。正门的两个鬼子兵立刻直起身子,朝着西边张望,嘴里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手忙脚乱地去摸枪。李涛眼睛一亮,对身边的弟兄们低喝:“上!”
众人猛地从草丛里冲出来,手里的枪同时开火,枪声震耳欲聋。两个鬼子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血泊里,鲜血顺着门框往下流,染红了青石板。李涛一脚踹开粮站大门,“哐当”一声,门轴断裂。里面的伪军听见动静,有的还没穿好衣服就往外跑,被弟兄们一阵扫射,倒在院子里哀嚎,声音凄厉。
这时,粮站后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老宋带着人凿开了后墙,砖石飞溅,他们正往粮囤子那边冲。院子里的鬼子见势不妙,纷纷往粮囤子方向退,想守住粮食。老宋举起手里的步枪,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鬼子扣下扳机:“弟兄们,跟我上!”子弹穿透鬼子的胸膛,血花溅在粮囤的麻袋上。
赵卓带领的特一营老兵个个都是硬骨头,端着刺刀就冲了上去,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一个鬼子兵举着刺刀朝陈铁锤刺来,陈铁锤侧身躲开,反手一刺刀扎进鬼子的胸膛,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启程这时已经迂回到队伍里,跟在后面,见一个伪军想跑,直接用枪托砸向他的脑袋,那伪军“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抱着头直叫娘,眼泪鼻涕混在一起。
张林秀则带着几个弟兄守在官道上,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路——终于,汽车的轰鸣声传来,鬼子的增援到了。她握紧手里的枪,待鬼子的汽车进入手榴弹阵地,立刻手一挥:“扔!”一排排手榴弹“轰隆隆”炸开,火光冲天,带头的鬼子小队长连人带车被炸得人仰马翻。七十多弟兄紧接着再扔手榴弹,剩下的人举枪对着还能动的鬼子疯狂射击,子弹像雨点般落下。剩下的鬼子吓破了胆,赶紧往霍邱县跑,时不时回头开两枪,却没了章法。
等陈铁锤他们撤出来时,剩下的二十多鬼子和伪军已经追到了山脚下。李涛让人把粮车藏在树林里,带着弟兄们快速在山道上设了埋伏,枯枝和石头堆在路中间,形成障碍。鬼子们追进山里,刚转过一道弯,就遭到了伏击。特一营的老兵们枪法准,没一会儿就放倒了十几个鬼子。剩下的鬼子见势不妙,不敢再追,骂骂咧咧地退了回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众人回到深山里时,天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启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里还攥着驳壳枪,指缝里沾着泥土。陈铁锤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赞许:“小伙子,不赖!看样子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吧?第一次打仗可不会这么勇敢。以后跟着老哥,保准你能成为好兵。”
赵卓忍不住笑了,指着启程说:“你看他年纪小,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家里三个娃,也上过好几次战场,他可是我们这儿的团长!”这话一出,陈铁锤脸上的笑容僵住,尴尬地笑了笑,再也不敢说大话。
李涛看着马车上堆得满满的粮袋,心里松了口气,声音也轻快了些:“这粮够咱们吃半个月了。接下来往南走,过了霍邱县城,就是大别山的地界了。”“只是县城里鬼子多,咱们得格外小心。”老宋皱着眉,“而且我总觉得,鬼子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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