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实相之茧(1/2)

一、踱步与抓取

宰牲亭大殿内,雷漠在晨光中来回踱步。

金砖地面上映着他移动的影子,每一步都踏在砖缝交接处——这是无意识的习惯,像是非要踩在那条分隔与连接的线上。他的赤脚感知着地温的变化:昨夜油灯照过的区域还残留着暖意,阴影处则冰凉如铁。

踱到第七圈时,他停下来。

理论已经清晰了。

“冲”境让他理解到:存在状态的转换,不需要能量传递,只需要“意图”在虚实之间的正确震荡。就像翻书,从一页到另一页,书页本身没有增减,只是显现的内容变了。

那么,造物呢?

他想起灵墟大能在身时,为冯采乐隔空置换“囚笼”内衣的那一幕。那时他几乎不用思考,念头一动,物质就按照他的意志重组——将一件普通内衣,从分子层面改造成能激发原始欲望又困缚欲望的矛盾造物。

现在失去灵墟连接,他原本以为这种能力也随之消失了。

但“冲”境告诉他:可能不是。

可能那从来不是灵墟独有的能力,而是所有意识体在达到某种存在状态后,都能触及的“实相操作”。灵墟只是给了他一个高维度的操作界面,而现在,他需要自己建立这个界面。

雷漠抬起右手。

不是突然的动作,是缓慢地、像在深水中移动般,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他没有想“我要创造什么”。

他想的是那个“状态”——空虚与充满的临界点,凝聚与散逸的平衡点,意图从虚无中显化为存在的刹那。

“冲”。

掌心传来触感。

不是逐渐浮现,是“突然就在那里”——一台华为手机,黑色磨砂外壳,侧边的电源键有细微的磨损痕迹,和他兜里那台一模一样。

雷漠盯着它。

重量对。尺寸对。连屏幕边缘那道细微的划痕——那是上周在华山画室不小心蹭到的——都完全复制。

他按亮屏幕。

锁屏壁纸是邢春晓的照片:她站在华山花园里,手扶着刚刚显怀的腹部,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照片角落的时间水印显示是去年春天。

密码输入:木铎的生日。

解锁成功。桌面图标排列、未读消息数量、甚至浏览器里打开到一半的关于“明代祭祀礼仪”的网页,全都一样。

雷漠翻到手机背面。

imei号。

两台手机对比。

兜里那台:

手里这台:

完全一致。

理论上,这不可能。imei是国际移动设备识别码,全球每台手机唯一。就像人的指纹,不可能重复。

但此刻,两台手机就在他手中,显示着同一个号码。

雷漠没有激动,反而皱起眉。

太轻松了。

轻松得令人不安。

他以为凭空造物需要耗费什么——精神力?生命力?至少该有点“代价”的感觉。但刚才那一抓,就像从架子上拿下一件本来就存在的东西。没有阻力,没有消耗,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顺畅。

“这不合理。”他低声说。

除非——

他想到一个可能:他并没有“创造”出新手机,而是将“那台手机存在于此处”的可能性,从无数平行可能中抓取到了现实层面。

就像翻书,从“手机在兜里”那一页,翻到“手机同时在兜里和手里”这一页。

书还是那本书,只是内容排列变了。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意味着他操作的不是物质,是“可能性”的分布。

雷漠把两台手机放在矮几上,并列。

然后他做了个实验:用新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

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把两台手机放在耳边。

“喂?”两个听筒同时传出自己的声音,略有延迟,形成轻微的回声。

“听得见吗?”他说。

“听得见。”回声。

他挂断,思考。

信息可以同时存在于两个载体,这说明造出的手机不是幻象,是真实物理实体。但它们的“存在根基”是什么?如果毁掉其中一台,另一台会受影响吗?

雷漠拿起新手机,用力往金砖地上摔——

动作在最后一刻停住。

不是因为心疼,是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这台手机和兜里那台共享同一个“存在源头”,那么毁掉它,可能意味着“那台手机”的某些属性也会受损。

就像镜子里的你和镜子外的你,打碎镜子,镜外的你不会受伤,但“镜子映照你”这个事实被破坏了。

他放下手机。

殿外传来脚步声。

二、冯采乐的清晨

来的是冯采乐。

她今天没穿旗袍,而是一身简约的米白色休闲装,平底鞋,头发扎成马尾,素颜。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五岁,也……轻松了许多。

“雷老师早。”她站在殿门口,没直接进来,像在等待许可。

“进。”雷漠还在盯着那两台手机。

冯采乐走进来,目光扫过矮几上的手机,愣了一下,但没多问。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那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她把文件袋放在矮几上,顿了顿,“另外……我辞职了。”

雷漠抬头看她。

“不是被甩。”冯采乐笑了笑,有点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是我自己提的。昨天从这儿回去后,我想了一夜。您说得对,有些路走久了,就回不去了——但也许可以拐弯。”

她在蒲团上坐下,姿态不再刻意优雅,就是普通人的坐法。

“我三十二了,雷老师。跟了他六年。从研究生毕业到现在,最好的年华都耗在等待他偶尔的临幸、应付他正室的刁难、帮他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上。”她看着自己的手,“我得到了钱,得到了北京户口,得到了别人羡慕的资源。但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先想五分钟:今天我是谁?是冯采乐,还是‘冯小姐’?”

大殿里很安静,只有她的声音。

“昨天您说,可以画一幅‘忏悔图’,但需要他自己来跪着忏悔。”冯采乐摇摇头,“他不会来的。那种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永远是别人——正室不够温柔,情妇不够懂事,对手太狡猾,时运不济。”

“所以你就离开了。”

“嗯。”她深吸一口气,“我把这些年攒的钱,分了三份。一份给父母在老家买了套房,一份存起来准备读个博士——我一直想研究艺术史,当年为了‘捷径’放弃了。最后一份……”

她从包里又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块玉佩,羊脂白玉,雕着莲藕和莲叶,寓意“佳偶天成”。玉质温润,雕工精湛,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古玉。

“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冯采乐轻抚玉佩,“那时候我还真以为有‘情’。后来才知道,这种玉他有一箱子,见一个送一个,批发的。”

她把锦盒推到雷漠面前。

“这个,我想捐给故宫。但不敢自己去,怕被他知道。雷老师,您能帮我转交吗?就以匿名捐赠者的名义。”

雷漠看着玉佩,又看看冯采乐。

她的眼睛里有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脆弱,但坚定。像刚破壳的雏鸟,翅膀还湿漉漉的,但已经决定要飞了。

“可以。”雷漠收下锦盒,“但在这之前——”

他拿起那台新造的手机,递给她。

“用这个,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辞职了,要读博士。用你自己的声音说,不用扮演谁。”

冯采乐愣住:“这是……”

“新手机,干净的。卡已经装好了,号码是新的,和你过去的一切无关。”雷漠说,“就当是……重新开始的工具。”

冯采乐接过手机,手指有些颤抖。

她解锁屏幕——没有密码——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标签是“家”。那是她老家的座机,她父母三十年没换过的号码。

她按下拨打键。

等待音响起,三声后接通。

“喂?”是她母亲的声音,带着南方口音。

“妈……”冯采乐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是我,采乐。”

“乐乐?怎么换号了?这个点打来,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就是想告诉你们,我辞职了。不在那个公司干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那……那接下来怎么办?北京开销那么大……”

“我想读书。”冯采乐抹了把眼泪,“考博士,学艺术史。钱我攒够了,你们别担心。”

更长的沉默。

然后是她父亲接过了电话:“读博士好啊。你从小就喜欢画画,要不是当年我说学艺术没前途……哎,是爸耽误你了。”

“不是的爸……”

“读吧。钱不够跟爸说,家里还有点儿。要是北京压力大,就回来。家里永远有你的房间。”

冯采乐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又聊了几句家常,她挂断电话,把手机紧紧握在胸前,哭得肩膀颤抖。

雷漠安静地看着。

等她哭声渐止,他才开口:“那台手机送你了。号码只有你父母知道,不会有其他人打扰。用这个号码,重建你的社交圈——只加你想加的人。”

冯采乐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神清澈。

“雷老师,您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雷漠看向殿外,“是帮‘可能性’。”

“可能性?”

“每个人都是一簇可能性。”他说,“但在某些环境里,某些可能性会被压制,只剩下最功利的那几条路径。你选择了那条路,走了六年,现在想拐弯——这个‘拐弯’的动作,本身就很珍贵。因为它证明,人不是完全被环境决定的,我们还有选择让哪些可能性成为现实的自由。”

他转回头,看着那两台一模一样的手机:

“而我刚才,验证了一件事:可能性,是可以被操作的。”

冯采乐似懂非懂。

雷漠没再解释,他拿起文件袋:“这个是什么?”

“那位给您的‘补偿’。”冯采乐说,“他知道我在您这儿碰了钉子,但又不敢得罪您——毕竟您现在和唐将军、甚至和……那些外星势力有关系。所以他给了这个,算是示好,也是划清界限。”

雷漠打开文件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