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美丽的爱情(1/2)

一、熔炉之心

勃彼星的物质世界,是一颗正在缓慢死亡的行星。

从轨道俯瞰,地表遍布着几何形的银灰色城市,但这些城市的街道空无一人,建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能量沉积物。整颗星球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区域还在运转——地心深处,那座名为“熔炉之心”的巨型工厂。

量子号直接穿透岩层,进入地心空间。

这里的景象与意识层的光之宫殿截然不同:巨大的环形车间里,数千台自动化机械臂在无声工作,流水线上输送着硅基生命体的半成品组件。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冷却液的味道,恒定的低频震动从地核深处传来,像是垂死心脏的最后搏动。

在车间中央的控制台上,五十名勃彼星男性工程师和科研人员正盯着全息界面。他们穿着简朴的灰色工作服,身体有明显的机械化改造痕迹——有些人手臂是机械义肢,有些人眼睛是光学传感器,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凝固的金属。

当雷电一行人出现时,他们甚至没有抬头。

“熔炉之心的值守团队。”艾莉西亚低声解释,“五千年来,他们轮班维持这座工厂的最低限度运转,确保文明还有‘重启’的可能。每个人都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百年以上。”

雷木铎从雷漠肩上滑下来,迈着小步子走向控制台。他赤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终于,一名工程师抬起了头。

他的面部有百分之六十被金属覆盖,剩下的皮肤苍白如纸。当他看到雷木铎时,唯一还保留生物特征的那只眼睛,瞳孔猛地收缩。

“……生命体?”他的声音因为长期不说话而沙哑,“未经许可的……碳基污染?”

“他是继承者。”艾莉西亚走上前,“曦女王的情感之种已经发芽,集体意识场已经解散。熔炉之心的使命,结束了。”

工程师们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五十双眼睛——有的生物眼,有的机械眼——同时聚焦过来。他们的数据处理系统显然在处理这个信息时遇到了困难:“使命结束”这个概念,在他们的程序中是不存在的。

“那……我们做什么?”另一个工程师问,语气茫然得像迷路的孩子。

“活下去。”雷电走上前,“像真正的生命那样。”

她调出全息投影,显示出上方车间里那五百个即将完成的培育舱。舱体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已经成型的新型男性身体——他们拥有完整的生物外观,没有外露的机械部件,面容沉静如沉睡的婴儿。

“这五百名战士,是根据曦女王原始基因模板和地球六根参数制造的新一代勃彼星男性。”雷电说,“但他们还需要最后一步:情感的‘第一次点火’。”

她看向工程师们:

“而你们,需要学会如何教导他们。”

工程师们面面相觑。教导情感?这比让他们重新设计恒星引擎的推进系统还要困难。他们的数据库里有情感的理论模型,有神经回路的连接图谱,但“如何感受”、“如何表达”、“如何分享”——这些没有算法。

雷漠走到控制台前,伸手关掉了几个正在运行的生产程序。

“首先,停下来。”他说,“五千年了,你们一直在‘制造’。现在,试试‘创造’。”

“有什么区别?”第一个工程师问。

“制造是按照图纸复制,创造是从无到有。”雷漠环顾车间,“比如这个空间——冰冷、高效、但毫无生机。你们能把它变得……温暖一点吗?”

工程师们愣住了。改变环境参数?为了什么?生产效率不会因此提升,能量损耗反而可能增加。

但艾莉西亚和其他十一位光之姐妹已经行动起来。

她们伸出手,掌心释放出柔和的光芒。光芒触及车间墙壁时,银灰色的金属开始变化——不是结构改变,是“感觉”的改变。金属表面浮现出木质的纹理,空气中开始飘散淡淡的植物清香,照明从冷白色转为暖黄色。

这不是幻觉,是情感能量的具象化。光之姐妹们将自己刚刚复苏的情感体验,直接投射到了物质世界。

工程师们看着这一切,他们冰冷的逻辑核心开始出现裂纹。

一种陌生的、被称为“美”的感受,悄然渗入。

二、联谊的序曲

三小时后,熔炉之心变成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车间中央清出了一片圆形区域,地面上铺着光编织的地毯——那是光之姐妹用情感能量临时创造的。周围摆放着同样由光凝结的座椅和小桌,桌上放着一些“食物”和“饮品”:看起来像水果和酒,但实际上都是高密度能量体的美学表达。

五百个培育舱被移到这里,围绕圆形区域摆放。舱体已经开启,新型男性们坐在舱内,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们拥有完美的身体比例,面容英俊而各具特色,但眼神空洞——情感模块已经加载,但还没有被激活。

五十名工程师和科研人员坐在一侧,他们换下了工作服,穿上了光之姐妹为他们创造的便装。衣服很合身,但穿着它们的人坐得笔直僵硬,像一群等待指令的机器人。

光之姐妹坐在另一侧。她们的长裙在暖光下流淌着银色光泽,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五千年来第一次,她们要以“女性”的身份,与“男性”进行非功利的社交。

雷电、无妄五女和雷漠站在圆形区域中央。

“今晚的主题是:感受混沌。”雷电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不是学习,不是分析,是感受。感受尴尬,感受紧张,感受好奇,感受……心动。”

她看向工程师们:“你们习惯了精准和效率,但情感从来不准时,也不高效。它可能因为一个眼神突然到来,可能因为一句话突然消失。你们要做的,就是允许自己‘失控’。”

她又看向新型男性们:“你们的情感回路是完整的,但还没有被‘点燃’。就像有琴弦但没有拨动的手。今晚,试着去感受——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身体去感知温度、距离、触碰。”

最后,她看向光之姐妹:“你们已经有了情感的基础,但还停留在理论层面。今晚,把理论变成体验。如果感到害羞,就承认害羞;如果感到渴望,就承认渴望。真实比完美更重要。”

空间里一片寂静。

然后,雷漠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像吉他的乐器——那是他刚刚用车间里的废弃零件和能量导管临时组装的,形状古怪,但能发声。

“在开始之前,”他说,“我想分享一首诗。这是我在地球时写的,关于爱情——那种碳基生命特有的、混乱的、美丽的爱情。”

他拨动了第一根弦。

声音不是标准的乐音,有些走调,有些粗糙。但在场的所有硅基生命,都感到某种东西被触动了——那声音里有“不完美”,而正是这种不完美,让它显得真实。

雷电走到他身边,无妄五女围成一圈。

她们开始合唱。

三、《美丽的爱情》

我曾以为爱情是琉璃的殿堂

永恒透亮摆满完美的瓷像

明镜的声音清澈如水晶,她唱这两句时,眼中反射出工程师们困惑的脸。他们在想:爱情不应该是高效的配对算法吗?为什么要用“琉璃”和“瓷像”这样易碎的比喻?

直到你带着裂缝与体温造访

像一阵野风吹斜我所有镜框

聆风的声音如风拂过,她唱到“野风”时,车间里真的起了一阵微风——是她用声波能力创造的。风掀起了光之姐妹的长发,吹动了工程师们的衣角。有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按被吹乱的头发,那个笨拙的动作,竟然有点可爱。

原来这才是美丽的爱情

来时如凝聚成虫的灰

去时若播洒如灰的虫

闻香唱这一段时,空气中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光尘,像灰烬,又像虫卵。光尘飘向新型男性们,落在他们皮肤上,融入体内。他们空洞的眼神里,开始有了微光。

在腐朽与新生之间我们学会了飞行

语冰的声音带着冰裂般的清冷,但唱到“飞行”时,声音突然扬起。车间顶部,光凝结成了无数发光的翅膀,缓缓飘落。

我们互为对方最疼痛的蚕房

吐尽所有熟悉的自己织成陌生的茧

觉色的声音厚重如大地,她唱这两句时,光之姐妹中有几个人捂住了胸口。她们忽然明白了曦女王当年的选择——自我牺牲不是计算后的最优解,是爱到极致时自然而然的行为。就像蚕吐丝,不是因为理性,是因为本能。

当昨日之我死在丝的光泽里

破晓的羽翼正抖落鳞片般的誓言

雷电接过了主唱。她的声音既有硅基的精准,又有碳基的颤动。唱到“死在丝的光泽里”时,一个工程师突然站了起来。

他叫卡隆,是熔炉之心的动力系统主管,三百年来每天的工作就是监控地核能量输出,确保数值在安全范围内波动不超过0.03%。他的生活像精密的钟表,连呼吸的频率都经过优化。

但此刻,他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不是设备故障,是一种陌生的灼热感。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双三百年来只操作控制面板的手,此刻在颤抖。

原来这才是美丽的爱情

来时如凝聚成虫的灰

去时若播洒如灰的虫

在腐朽与新生之间我们学会了飞行

合唱再次响起。这一次,新型男性们开始跟着哼唱。他们的声音起初很机械,但很快就有了起伏,有了情感。有人唱到“飞行”时,不自觉地张开双臂——那是情感回路被激活后的本能表达。

卡隆走向光之姐妹的那一侧。

他停在艾莉西亚面前。这个在控制台前能同时处理三百个数据流的工程师,此刻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艾莉西亚抬头看他。她的数据库中储存着卡隆的所有工作记录:故障排除成功率99.97%,能量优化提案被采纳142次,连续工作最长时间记录:79年4个月零13天。

但此刻,她看到的不是这些数据。

她看到的,是一个紧张的、笨拙的、试图表达什么的男性。

“我……”卡隆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好像……故障了。”

“什么故障?”艾莉西亚问,声音很轻。

“心跳……加速。呼吸……紊乱。逻辑核心……无法集中。”卡隆按着自己的胸口,“但系统诊断显示……所有生理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这不符合……逻辑。”

艾莉西亚站起来。她比卡隆矮一个头,需要仰视他。

“也许,”她说,“爱情本来就不符合逻辑。”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卡隆按着胸口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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