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身根·觉色(1/2)
华山,南峰。
凌晨四点,天地未醒。无妄5——现在她叫“觉色”——站在“长空栈道”的起点,任山风将她的黑色劲装吹得猎猎作响。她的名字取自“觉色即空”,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伪装内核:一名来自终南山的年轻坤道,修持肉身苦行,以求“破身见”。
山风猎猎,送来悬崖下松涛的低吼,也送来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味、血气与荷尔蒙的气息。
他来了。
林不器,三十八岁,“华山派”现代传人——如果这个三百年前就已式微的武术流派还能算有传人的话。他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国内极限运动圈“疯王”,徒手攀岩、翼装飞行、无保护高空走绳的记录保持者,以及……一个在圈内臭名昭着的好色之徒。
觉色的传感器阵列已经将他的档案投射在意识视野中:
林不器,男性,38岁。
生理数据:静息心率48次\/分,最大摄氧量72ml\/kg\/min(国家级运动员水平),体脂率8.7%。
成就:14次国际极限挑战赛冠军,3次死里逃生。
污点:因“不当性关系”被五次起诉(均达成庭外和解),社交媒体关注列表98%为女性,被前女友曝光“收集女性贴身衣物”。
异常:近两年行为加剧,在完成高难度挑战后必寻女性伴宿,且偏好危险性行为。
心理评估报告批注:“患者将死亡风险与性兴奋深度绑定,可能存在隐性自毁倾向。”
深层扫描结果:检测到异常高的内啡肽与多巴胺联合分泌模式,类似成瘾性药物依赖。
脚步声在石阶上响起,沉重而稳定。
林不器出现在栈道入口。他比照片上更精悍——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肌肉线条像刀刻般分明,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布满疤痕的手臂和小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即使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依然亮得像两团燃烧的炭。
“你就是觉色道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长期喊叫造成的微哑,“约在长空栈道见面,有点意思。”
觉色转身,行了道家的稽首礼:“林先生。贫道听闻你一直在寻找‘破身之法’。”
林不器笑了,笑容里有毫不掩饰的侵略性:“我找的是破身,不是破身见。道长搞错了。”
“哦?”觉色抬眼,“何谓破身?”
“字面意思。”林不器走到栈道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他却像站在自家阳台般轻松,“打破身体的极限,突破生理的牢笼。就像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他张开双臂,山风灌满他的背心,“如果我能不靠任何装备落地,再爬上来,那就是真正的破身。”
觉色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她的“共情扩散”能力自动启动,瞬间接收到了林不器此刻的情绪光谱:大片灼热的猩红色(亢奋)、漩涡状的暗紫色(危险冲动)、以及最深处……一缕几乎被掩盖的灰白色(恐惧?空虚?)。
“你害怕吗?”她问。
“怕?”林不器转头看她,目光像野兽打量猎物,“怕就不会站在这儿了。道长,你约我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我来给你看一样东西。”觉色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匣,“你一直在找的‘破身之秘’,可能就在这里。”
林不器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林不器接过铜匣。匣子很轻,表面刻着古老的云纹,锁扣是简易的机关。他单手拨开锁扣,掀开盒盖——
里面空无一物。
只有匣底刻着一行小字:
“大欲近乎志,大痴近乎智。”
林不器愣了三秒,然后爆发出大笑。笑声在悬崖间回荡,惊起一群夜栖的寒鸦。
“哈哈哈!道长,你逗我玩呢?”他将铜匣扔还给觉色,“什么狗屁偈语。欲望就是欲望,爽了就完事,跟志向有半毛钱关系?”
觉色接住铜匣,合上盖子:“那林先生可否告诉我,你上一次真正‘爽了’是什么时候?”
笑声戛然而止。
林不器的表情凝固了。他盯着觉色,眼中那两团炭火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觉色模仿他刚才的语气,“你攀上酋长岩用了多长时间?”
“3小时58分,世界第三。”林不器下意识回答。
“攀到顶峰的那一刻,爽吗?”
“……爽。”
“持续了多久?”
“大概……”林不器皱眉,“大概五分钟。然后就开始想下一个目标。”
“你飞越天门山翼装穿越,爽吗?”
“爽。”
“持续了多久?”
“落地那一下最爽,然后……”林不器的声音低下去,“然后就没有了。”
觉色向前一步,几乎贴到他面前。她的身高只到他肩膀,但气势丝毫不弱。
“你找女人,爽吗?”
林不器的呼吸骤然粗重:“你管得着吗?”
“持续了多久?”觉色不退反进,“高潮的那一刻爽吗?之后呢?是不是又开始想下一个?更刺激的?更危险的?更……接近死亡的?”
山风呼啸而过。
林不器的拳头攥紧了,手背青筋暴起。他想反驳,想发怒,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道士推下悬崖——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阻止了他。
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你……”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调查我?”
“不需要调查。”觉色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你的身体在说话。它在说:‘给我更多,给我更猛,给我……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东西。’但你有没有问过它,为什么需要这么多,才能感觉到活着?”
林不器僵住了。
不是因为她的动作,而是因为她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从接触点扩散开来——不是生理的暖,是某种……情感的共振。仿佛他的身体第一次被真正地“听见”,而不是被使用。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低声问,这次没有了之前的轻佻。
“一个也在寻找‘破身之法’的人。”觉色收回手,“但我找的不是打破极限,是打破‘身体只是工具’的幻觉。林先生,你的身体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的奴隶。它是你灵魂的庙宇,而你一直在庙里纵火,只为了看梁柱燃烧时那一瞬间的光。”
她转身,面向悬崖外渐亮的天空:
“你说大欲和志向无关。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一次次挑战死亡?”
“因为爽。”
“为什么爽?”
“因为……”林不器卡住了。他从未深究过这个问题,“因为刺激?因为成就感?因为别人做不到?”
“因为你在用死亡证明自己活着。”觉色替他回答,“你在用极致的生理刺激,来对抗某种更深层的……虚无。那种虚无不是身体上的,是灵魂上的。你害怕一旦停下来,就会坠入那片虚无,再也爬不出来。”
她顿了顿,声音在山风中飘散:
“所以你要的从来不是破身,是填魂。你以为用快感能填满灵魂的空洞,但快感是沙子,漏得比填得更快。于是你要更多、更猛、更危险——直到有一天,要么身体先崩溃,要么……你终于发现,沙漏的底是漏的,永远填不满。”
林不器跌坐在栈道旁的石头上。
他的双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正在他体内碎裂。
“那……该怎么办?”他问,声音小得几乎被风吹散。
觉色在他面前蹲下,平视他的眼睛:
“我要你跟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临崖问道。”觉色指向栈道尽头,“从长空栈道走到思过崖,全程三百米,最窄处三十厘米,脚下是八百米悬崖。不系安全绳,不带任何装备。”
林不器嗤笑:“我走过十几次了。”
“这次不同。”觉色的眼睛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我要你走的时候,做三件事。”
“说。”
“第一,每一步,都要感受脚底与岩石接触的触感——不是‘踩上去’,是‘触摸’。像触摸爱人的皮肤那样,感受石头的温度、纹理、弧度。”
林不器的呼吸一滞。
“第二,”觉色继续,“每呼吸一次,都要感受空气进入肺部,滋养每一个细胞的流程。不是‘吸气’,是‘接受馈赠’。”
“第三,”她的声音变得极轻,“当你走到最危险的那段——鹞子翻身那里,我要你闭上眼睛。”
“什么?!”林不器猛地抬头,“那里必须手脚并用,睁着眼都可能掉下去!”
“对。”觉色站起来,山风扬起她的长发,“所以我要你信任的不是眼睛,是身体本身。信任你的手指知道哪里可以抓握,你的脚知道哪里可以落脚,你的肌肉知道如何平衡。我要你相信:你的身体不是需要你‘控制’的机器,它是比你的意识更古老、更智慧的伙伴。”
她伸出手:
“敢吗?”
林不器盯着那只手。
白皙,纤细,但莫名地……有力。仿佛那只手连接着某种比悬崖更深邃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徒手攀岩。十九岁,失恋,觉得活着没意思,想找个刺激的死法。他爬上一座废弃的采石场,爬到一半突然下雨,岩壁湿滑。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但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手指找到裂缝,脚趾勾住凸起,肌肉记忆接管了一切。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山顶。
雨停了,夕阳如血。
他跪在山顶,嚎啕大哭。不是恐惧,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具他一直憎恨的、充满欲望的、让他惹是生非的身体,在生死关头,比他更想活。
“好。”林不器握住觉色的手,站了起来,“但如果我死了……”
“你不会死。”觉色松开手,转身走向栈道,“因为今天,我要教你真正的‘大欲’——不是对快感的贪求,是对生命本身的渴望。那种渴望,会让你比任何时候都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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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栈道在晨曦中露出真容。
这是在万仞绝壁上凿出的狭窄通道:三十厘米宽的木板用铁钉固定在岩壁上,外侧是稀疏的铁链作为护栏——更准确地说,是心理安慰。因为铁链的高度只到腰部,一个失足,就会直接翻出去。
下方,云雾翻涌,深不见底。
林不器走在前面,觉色跟在三步之后。这是约定:他走他的“问道之路”,她只是见证者。
第一步踏上木板时,林不器开始尝试觉色说的第一件事:感受脚底。
他通常是怎么走的?用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步伐、像机器一样高效通过。但此刻,他强迫自己慢下来。
脚底传来木板的粗糙触感——有些木板被无数人踩踏,表面已经光滑如镜;有些是新换的,还带着毛刺。透过薄薄的鞋底,他能感觉到木板的温度:背阴处的冰凉,朝阳处的微温。
然后是岩石。有些地方没有木板,需要直接踩在凿出的石窝里。石窝边缘锋利,硌脚,但奇怪的是,当他真正去“感受”而不是“忍受”时,那种不适变成了……信息。这块岩石的硬度、倾角、摩擦力,都在通过脚底传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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