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和格雷的旅游(2/2)

然后一小口,再一小口。

她将那份冰淇淋吃得干干净净,连蛋筒的最后一角都没有放过。

那是旅途的第一天。

她第一次,没有把自己的脸完全藏在兜帽的阴影里。

从欧洲的文明腹地,他们一路向南,跨越地中海,抵达了那片古老而狂野的大陆。

非洲。

当越野车行驶在坦桑尼亚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当数以百万计的角马与斑马卷起漫天烟尘,发出雷鸣般的蹄声从他们眼前奔腾而过时,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是生命的洪流。

是原始、粗犷、不加任何修饰的生存本身。

狂风吹过格雷的脸颊,吹动了她的兜帽。

这一次,她没有去扶,而是主动掀开了它,任凭那头漂亮的灰金色长发在风中狂舞。

她的眼睛里,映照着奔腾的兽群。

映照着血色的夕阳。

映照着这片广袤天地间最壮阔的诗篇。

她看得入了迷,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侧脸的轮廓柔和,却又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一刻,她不再是某个人的“容器”,也不是背负着沉重宿命的守墓人。

她只是格雷。

一个被眼前景象深深震撼的,普通的少女。

“真……壮观……”

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士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她的身边。他将这份震撼人心的风景,连同她此刻的表情,一同深深地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旅途并非总是风和日丽。

争执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在瑞士,一个被雪山环绕的宁静小镇。他们打算第二天一早去看日出,士郎习惯性地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更厚的防寒服,灌满了热水的保温瓶,甚至连尺寸合适的登山杖都提前准备好了。

“格雷,明天早上四点出发,这些东西你拿着。”

他把东西递过去,却看到格雷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什么为什么?”士郎有些不解。

“为什么士郎先生总是这样!”

格雷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闪烁着愤怒和委屈的火花。

“总是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衣服是你准备的,食物是你准备的,连路线都是你规划好的!那我呢?我在这场旅行里,到底算是什么?”

“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我没用,对吗?”

她打断了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变得尖锐。

“我不是那个需要被关在笼子里保护的‘容器’!我有自己的手,有自己的脚,我也可以自己去准备东西,自己去决定想看什么样的风景!”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士郎愣住了。

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紧紧握住的、指节泛白的拳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些下意识的“保护”,在她看来,或许是一种不信任,一种对她独立人格的彻底否定。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收回了那些准备好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原处。

“对不起。”

他认真地道歉,声音清晰而郑重。

“你说得对,是我搞错了。”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明天早上,你来带路吧。想去哪里,想怎么走,都由你来决定。”

格雷的怒火,在那句真诚的“对不起”中瞬间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她没想到士郎会如此干脆地承认错误,没有一丝一毫的辩解。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这样很好,格雷。”

士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一晚,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坐下来,头挨着头,在地图上规划属于“他们”的行程,而不是“他带着她”的旅程。

第二天凌晨,当他们并肩站在雪山之巅,看着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将连绵的雪峰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时,格雷捧着一杯自己亲手冲泡的热茶,脸上的笑容比朝阳还要灿烂。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格雷的话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她会拉着士郎的袖子,兴致勃勃地指着画册上的两种蝴蝶,认真地和他争论哪一种的翅纹更好看,直到士郎举手投降。

她会在吃到街角一家不起眼小店的烤饼时,幸福地眯起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然后像献宝一样,把剩下的一大半塞到士郎手里,催促他快尝尝。

她开始拥有自己的喜好,表达自己的观点,分享自己的快乐。

那具名为“容器”的冰冷外壳,正在一点一点地剥落,融化。

内里那个鲜活的、炽热的、独一无二的灵魂,正在破土而出,迎接着迟到了十数年的,属于她的阳光。

她正在变回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