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路修到哪儿,心就得跟到哪儿(2/2)

“修路不是英雄主义。”苏晴烟突然开口,抄起记号笔在白板上写,“是不让普通人再活在侥幸里。”

陈默抬起头,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他扯下手套,在那行字底下添了一行:“而我们要做的,是让‘侥幸’变成‘安心’。”

施工中期的变故来得突然。

老李头蹲在桩孔边看岩芯样本时,突然捂着胸口栽进了土堆。

陈默抱起他时,老人的衬衫后背全湿了。

“老东西,装什么硬汉。”他咬着牙往车上搬,苏晴烟举着血压计的手直抖:“180\/110……陈默,送镇医院!”

镇医院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

陈默守在病房外,听见医生说“早期心梗”“不能再跑工地”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他推门进去时,老李头正靠在床头翻一本蓝布面的本子,纸页边缘卷着毛边。

“这是我记了四十年的施工禁忌。”老人把本子塞进小武怀里,“混凝土不能在太阳底下晒太久,雨季打桩要多测三遍水位……拿去印一百份,发给每个想学的人。宁可慢,不可错。”

陈默送老李头返乡那天,老人坐在副驾上,望着窗外倒退的山影。

“以前我觉得你是莽夫。”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知道……你是真懂怕的人。”

工程收官那日,山雾散得特别早。

陈默正给最后一根拉索做应力测试,听见轮椅碾过碎石的声音。

抬头时,阿花正冲他笑,发梢沾着晨露:“陈哥!我坐大巴转了三趟车!”她怀里抱着个铁皮饼干箱,“孩子们让我带来的。”

箱子里塞满了蜡笔画,有歪歪扭扭的桥,有涂得五颜六色的挖机,还有张画着戴安全帽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陈叔叔”。

阿花指着一幅涂鸦,画里的桥洞下缀满小灯:“这是我梦见的桥,夜里也不会掉下去。”

陈默蹲下来,和她平视。

阳光穿过她轮椅的扶手,在地面投下格子状的阴影:“阿花,想不想当‘红点地图’的第一位少年观察员?”他掏出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全国的工程隐患标记,“你看到哪里的路不平、墙歪了,就拍给我,好不好?”

女孩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苏晴烟举起相机,却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停住。

她蹲下来,握住阿花的手:“你想怎么告诉别人,这条路是怎么活过来的?”

“就说……”阿花歪着脑袋,“就说有好多好多手,把要倒的墙扶起来了。”

夜色漫上山头时,全校师生围坐在新墙前。

五十多支蜡烛在地上摆成心形,暖黄的光映得墙面上的拉索泛着温柔的银光。

陈默站在人群里,右手缠着白天打桩时蹭破的新绷带,左手握着王建国送的老焊枪——那是他每次完成工程都会带在身边的“勋章”。

“我想建个‘末端工程档案馆’。”他突然转身对苏晴烟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了山风,“把每一条差点塌的路、每一个差点被忘的人,都记下来。”

苏晴烟望着他眼里的光——那是她刚认识他时,在挖掘机驾驶室里见过的、被洪水冲垮的桥边见过的、在赵守义的吊脚楼里重新亮起的光。

“那我陪你走完所有的红点。”她说。

就在这时,车载系统的提示音连续响起。

陈默摸出别在腰上的终端,屏幕突然亮起三颗红点,分别在西北荒漠、东南海岛、西南古寨的位置闪烁,像大地的心跳。

山风掀起他的工装衣角,吹得蜡烛火苗摇晃。

陈默望着那三颗红点,又转头看向阿花——她正举着一幅新画,画里的挖机正驶向有星星的远方。

“明早先去云雾村。”他对苏晴烟说,“阿花的观察站得先支起来。”

苏晴烟笑了,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

车载系统的红点仍在闪烁,像在应和着某个更遥远的召唤。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到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