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老骨头说话,新路才敢动(2/2)
首日注浆时,压力表突然剧烈跳动。
小武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他扯下手套去摸注浆管,烫手的泥浆顺着指缝流下来:“堵了!陈哥,管道里全是锈渣!”
陈默没说话,转身走向挖机。
他打开侧舱,拆下清洗泵的液压管,又从工具箱里取出脉冲发生器——这是他昨晚改装的。“老东西不是坏了,是堵了。”他把装置接在注浆管上,“就像人喉咙卡了鱼刺,得轻轻顺,不能硬拔。”
脉冲声“突突”响起时,小武举着探杆蹲在渠边。
第一股锈水混着碎石喷出来时,他突然喊:“陈哥!你看!”探杆尖端挂着块指甲盖大的铁牌,上面模模糊糊刻着“1978.5.12 张建国”。
陈默接过铁牌,用袖口擦了擦。
张建国是赵守义手稿里提到的运输组长,当年总说“水泥袋子多抖三抖,渠就能多活三年”。
他把铁牌递给围过来的村民:“老渠记得。”
暴雨是在第三天夜里来的。
陈默盯着监测仪上的流速曲线,眉心越拧越紧——上游集水区的汇流速度比预报快了一倍。“可能有暗沟渗漏。”他套上雨衣,“小武带两组守监测点,老李头留工棚看数据,我和苏晴烟去上游找。”
老李头抓着他胳膊:“等等!地质雷达还没到,万一有溶洞——”
“等雷达到,暗沟可能已经冲垮半座山。”陈默抽回胳膊,雨水顺着帽檐砸在他脸上,“我下去看。”
密林中的废弃支渠入口被藤蔓裹得严严实实。
陈默用铁锹砍断最后一根葛藤时,腐叶下的青石板露了出来,上面“支渠03”的刻痕还清晰可见。
他系好安全绳,苏晴烟在上面攥着绳子的手直发抖:“陈默,你慢点儿!”
洞穴里的积水齐腰深,腐殖质的腥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陈默摸黑往前挪,靴底踢到个硬东西——是块施工标签,“1979年3月混凝土养护记录”的字样在手机电筒下泛着暗光。
他继续往前,指尖触到块松动的挡板,用力一推——
浑浊的水流轰然涌出,打在他胸口像面墙。
陈默踉跄两步,扶着洞壁稳住身子。
手机光扫过水面,他看见上游方向的积水中漂浮着更多标签,像群黑色的鱼。
“找到了!”他对着对讲机喊,声音被水声吞没。
返程时,陈默右手上的绷带渗着血。
苏晴烟蹲在工棚里给他重新包扎,消毒水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只是旧伤裂开。”
“你非得什么都自己扛?”她的声音带着鼻音。
“我不是扛,是接。”陈默看着她发顶的湿发,“赵师傅把责任交给我,王师傅把图纸交给我,老张头的铁牌也在我这儿……我得把这些接稳了,不能断在我这儿。”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陈默掀开布帘,看见山巅的云裂开道缝,露出段残破的渡槽遗迹——那是更老的引水渠留下的。
通讯频道突然发出提示音。
陈默拿起对讲机,里面传来小武的声音:“陈哥,红点更新了。黔北某小学操场挡土墙倾斜,儿童活动区……面临坍塌风险。”
苏晴烟掏出录音笔,电池灯在暗夜里亮着暖黄的光:“下一个故事,你想怎么讲?”
陈默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想起阿花举着《工人小传》的眼睛,想起赵守义颤抖的右手,想起老张头的铁牌。
他发动挖机,钢铁巨兽的轰鸣惊飞了几只夜鸟。
“从一双踩过泥泞的小脚开始。”他说。
苏晴烟按下录音键,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清晰的轨迹。
引擎转向东北方向时,身后的江水正卷着泥沙奔流,像在诉说某个未完成的故事——而故事的开头,永远在更远方的山坳里,等着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