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下次塌的,不会再是人心(2/2)
只有一个角落异常安静。
马三刀,那个曾经在矿难中失去一条腿,终日与酒精和拐杖为伴的前矿工,正默默地站在自己的帐篷前。
他解下那根磨得光滑的金属拐杖,像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将它稳稳地挂在了帐篷的支撑杆上。
然后,他一瘸一拐但异常坚定地走到陈默面前,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头儿,下一程的外勤队,算我一个。”
他的眼神里,不再有过去的浑浊和怨怼,而是一种被重新点燃的、想要“做点什么”的渴望。
与此同时,在山河驿站的医疗帐篷里,柳叶也刚刚完成了一项工作。
她整理了驿站成立三年来所有的医疗档案,特别是那些和她一样,曾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成员的健康数据。
一条清晰的曲线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上:随着成员参与共建任务的深度和频率增加,他们ptsd的急性发作率和药物依赖度,呈现出显着的下降趋势。
“动手修复外部世界的人,其内心也在进行自我重建。”
她在提交给心理学研究机构的报告结尾,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创伤无法被抹除,但它可以被转化。当一个人将注意力从自身的痛苦,转移到为他人创造价值时,创伤就不再是禁锢灵魂的牢笼,而可能成为一种更深刻的同理心和驱动力。”
苏晴烟拿到了柳叶的这份报告,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动人的力量。
她没有耽搁,立刻将自己几个月来拍摄的所有素材进行剪辑,制作了一部名为《手比心更快》的纪录短片。
影片的结尾,没有宏大的口号,只有一个温暖的黄昏。
镜头下,陈默蹲在地上,正拉着盲童小雨点的手,让她用稚嫩的指尖,去触摸挖掘机挖斗上一道粗糙的焊缝。
“你看,这里曾经裂开过。”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但是我们把它重新焊上了。现在,它比旁边原来的地方,更结实。”
小雨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镜头缓缓拉远,戈壁的风吹过,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破碎与重圆的故事。
出发的日子很快到来。
营地里,气氛庄重而有序。
老康师傅将最后一份排班表交到陈默手中。
那是一张巨大的图纸,上面清晰地标注了未来六个月所有外勤小队的任务分配、路线规划,甚至连每个岗位的应急替补人员都已一一注明。
“我不走了。”老康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这位驿站的定海神针,第一次决定留在后方,“你们在前面冲,我替你们守着根。”
周胖子则兴奋地向大家展示他最新设计的“移动工分银行”系统。
通过便携式的卫星天线,这个系统可以跨越数千公里,让外勤队员随时随地用自己挣得的工分,为远在驿站的家人兑换物资,甚至预约柳叶的远程心理咨询。
大梅也挑选了十名手脚最麻利、脑子最活络的青年工匠,成立了一支“流动技工班”,他们将跟随陈默的a队,在实践中学习各种复杂的应急修复技术,成为未来的中坚力量。
一切准备就绪。启程的清晨,天色微亮,空气清冷。
小雨点紧紧抱着陈默的腿,仰着小脸,不肯松手:“陈默叔叔,你会回来听我唱歌吗?我学会新歌了。”
陈默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从脖子上取下那个用废旧焊条打磨成的挖掘机吊坠,轻轻放进小雨点胸前的口袋里。
“等你用这个,在驿站换到你人生的第一份工牌时,我就回来。”
他没有说“会”,却给出了一个更坚定的承诺。
车队缓缓启动,十七盏车灯在晨曦中再次亮起,像十七颗移动的星辰,沿着盐沼的边缘,驶向漫漫戈壁的更深处。
陈默从后视镜里回望,山河驿站的营地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模糊,最终只剩下一块新立的石碑,在初升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上面刻着《末端基建白皮书》的核心原则,简单,却重如泰山。
进入无人区,陈默打开车载地图,屏幕上,三个新的红色标记点在遥远的西部闪烁,那是白皮书通过后,系统派发的首批官方任务。
他伸出手指,将它们逐一确认,规划出一条全新的、通往未知的路线。
苏晴烟坐在副驾驶,看着他专注而平静的侧脸,轻声问道:“怕吗?”
陈默握紧了冰冷的方向盘,目光穿透挡风玻璃,望向一望无际的旷野。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语气回答:
“怕。但这次我知道,塌下来的,不会再是人心。”
风掠过戈壁,卷起细沙,在广袤的天地间划出一道道无形的弧线。
它们仿佛是大地本身,正在用一种古老而沉默的方式,默默绘制着一张通往未来的、崭新的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