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焊枪烧红的那一晚(2/2)

队员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陈默没有解释,他拿起一根记号笔,在木板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王建过。

人群中,一直沉默寡言的马三刀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盯着那块木板,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条假肢,却没人知道那条腿是怎么没的。

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蹒跚着走了过去,从陈默手里接过笔。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许久,他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三个字:李老六。

写完,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拄着拐杖,低声说:“他是我们矿上的班长。那年塌方,逃生梯只能再上一个人了,他一脚把我踹了上去,自己被埋在了下面……这么多年,我一直恨他,恨他为什么让我活下来,替他受这份罪。”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众人,“可昨天晚上,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活着的人写下名字,才是替他们……继续往前走路。”

马三刀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那个匣子。

当晚,营地中央燃起了篝火。

大家围坐在一起,举行了一场简单而庄重的“铭名之夜”。

没有悲伤的音乐,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的海浪声。

人们依次上前,念出自己写下的名字。

“我奶奶,张秀英。她最爱给我做红烧肉。”

“我的战友,刘洋。他说好退伍了一起开个烧烤摊的。”

老康师傅没有写名字,他从怀里掏出一部老式的公交调度票打印机,打出了一长串带着日期的编号。

“这些,都是我没来得及调度好,就再也回不来的人和车。”

轮到小雨点时,她被苏晴烟牵着手走到篝火前。

她看不见,只是仰着小脸,用稚嫩的童声清唱起一首妈妈教给她的童谣。

那歌声简单纯净,却像有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寒冷的夜风,抚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陈默站起身,拿出了那把修好的焊枪。

他走向营地旁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厚钢板,电弧再次亮起,火花四溅,如同黑夜中坠落的星辰。

他屏住呼吸,稳稳地在钢板上烙下了第一个名字:王建国。

随后,赵老四拿来了电刻笔,阿土拿来了凿子,其他人用油漆、用记号笔……用自己能找到的任何方式,将那些承载着思念的名字,一个个地添加上去。

仪式结束时,那块刻满了名字和编号的钢板,被大家合力竖立在营地的最高处,正对着日出的方向。

陈默在钢板的背面,用焊枪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里没有人被忘记。”

他转过身,看着身旁的苏晴烟,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澈。

“以前,我总以为修好一座桥,建好一道堤,就能堵住记忆里的那道裂缝。”他轻声说,“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建造,是从承认那片塌陷开始的。”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驾驶舱里那台沉寂了许久的车载系统终端,屏幕忽然亮起,发出轻微的震动。

地图上,三颗新的红色警示点,取代了已经熄灭的东海渔村坐标,在广袤的国土上闪烁着。

西南,高山地震带,一处新形成的堰塞湖水位正在急速上涨;北方,冻土区,一条重要的运输公路因地基融陷而濒临断裂;南方,一座承载着数代人记忆的百年古桥,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结构预警。

陈默静静地注视着屏幕片刻,然后拿起了手边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所有人,准备出发。”

天光微亮,巨大的挖掘机履带开始转动,车队缓缓驶离这片已经获得新生的海岸。

镜头缓缓拉高,晨光中,那块铭名牌上的字迹泛着金属的微光。

一阵风吹过,卷起沙滩上一片枯黄的落叶,像一张祭奠的纸钱,打着旋儿,飞向车队前行那未知的远方。

没有人注意到,在车队规划前往西南堰塞湖的必经路线上,有一个已经被标记为灰色的地点。

地图软件的注释上写着一行小字:红星小学,已于三年前撤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