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铁锈会疼，人就得动起来（2/2）

挖机履带碾过碎石的声音盖过了孟涛的话音。

陈默把挖机停在主干道中央，打开车载广播：“这些钢，曾撑过楼，也埋过人。”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在厂区回荡，“现在我想知道，它还能不能撑住活人的家。”

艺术家们悄悄围过来。

阿月的机械外骨骼擦过挖机履带，铁环撞出清脆的节奏；小陈举起自制的木牌，“这里活着”四个大字被红漆涂得发亮；几个白发老人从仓库里走出来，其中最年长的那个攥着本泛黄的操作手册，袖口别着“劳模”徽章。

“王师傅？”陈默认出他胸前的徽章，“您是当年的焊工？”

老人点头，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操作手册封皮：“转炉外壳厚六十毫米，抗八级地震。”他掀开扉页，转炉结构图上画满蓝色批注，“要是加固基础，当房子住……行。”

当晚，炼钢车间的旧台灯亮了。

陈默摊开从附近县城打印店加急取来的厂区图纸，平板上的无人机测绘图正和老图纸重叠——转炉的位置、地基的承重、管道的走向，在屏幕上组成发亮的网络。

“五个试点舱体。”他用工程笔圈出五座保存最完好的转炉，“外壳吊装到稳定地基，内部加保温层，屋顶接雨水导流槽。”他抬头看向围坐的众人，阿月的铁环在地上敲出轻响，王建国的老花镜反着光，“明天我去申请民间建筑评估绿色通道，你们……”

“我们焊骨架！”小陈一拍桌子，蓝色油漆蹭在图纸边缘，“阿月的外骨骼能当升降台用！”

“我去联系旧物回收站。”王建国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二十多个电话号码，“当年的徒弟现在分散在全国各地，听说要救老厂子，都愿捐材料。”

第三日黎明来得格外早。

陈默刚把最后一份评估申请塞进“青苗平台”的电子信箱，就听见厂区外传来推土机的轰鸣。

他跑到车间门口，正看见孟涛举着扩音器，身后跟着穿反光背心的爆破工人，推土机的铲子已经顶开了歪斜的厂门。

“都下来！这是违建！”孟涛的脸涨得通红，直播镜头怼向钢架平台——阿月站在最高处，机械外骨骼展开如金属翅膀；小陈举着“这里活着”的木牌，在风中晃得像面旗；王建国捧着泛黄的全厂合影，照片里的年轻工人正从照片里望着他们。

陈默的手指在操纵杆上收紧。

挖机液压臂缓缓升起，电磁吸盘稳稳吸住一号高炉的喉部。

他按下广播键，声音混着挖机的轰鸣：“只要它还站得住，我就不会让它倒。”

苏晴烟的相机快门连响。

镜头里，阿月的铁环在钢架上撞出银花，王建国的合影被风吹得翻页，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签名——都是当年的工人，还有他们的子女。

她低头看手机，微信提示音此起彼伏：

“替我爸捐一间，他是铆工”

“我爷爷的工牌在冷却池底下，能帮我找找吗？”

第一缕阳光穿透厂房天窗时，陈默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响。

他抬头，看见铁屑在光束里飞舞，像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雪。

阿月的机械外骨骼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她对着镜头张开双臂，铁环撞出的节奏里，混着远处挖机的轰鸣。

苏晴烟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点开新消息，是“青苗平台”的回复：“评估小组明日抵达，优先审核‘抗震艺术舱’项目。”她抬头看向陈默，他正蹲在冷却池边，手指抚过那根ht0417钢梁，锈迹沾在指腹上，像道褪色的勋章。

“老陈。”她举起相机，“要记录下这一刻吗？”

陈默没说话，只是抬头笑了。

晨光里，他眼角的褶皱比在库木塔格时更深，却也更暖。

远处，阿月的舞蹈带起一阵风，把车间角落的焊花吹得四处飘散，落在刚铺好的转炉地基上，像在给明天的房子撒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