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规矩是人定的（2/2）

郑丽华摊开陈默的施工笔记，老花镜滑到鼻尖：“松木桩要选湿生树种，这点得写进去。透水砖的孔隙率……”她抬头，“你这套流程，能写成标准化文档吗？”

陈默正在整理孩子们的监测记录，笔停在“7月18日裂缝宽2.3cm”旁。

他想起那天被暂扣挖机时，执法大队的冷光灯照得人发慌；想起老康用矿泉水瓶教居民测坡度时，瓶身上歪歪扭扭的刻度；想起小满举着作业本跑过来时，眼睛里的光。

他喉咙发紧，说：“您要拿去报批？”

“我要试试能不能让它变成‘合规’。”郑丽华推了推眼镜，指尖敲着笔记上的“村民自检表”，“民间不是没技术，是缺个能说话的本子。”她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这是我整理的全省小微工程投诉数据——73%是‘手续不全’，21%是‘质量不达标’。可你们的‘影子工坊’，投诉率是0。”

陈默盯着她掏出的表格，突然笑了。

那是他事故后第一次笑，带着点涩，又像山涧破冰：“我写。但得加上村民自检步骤，还有……”他翻出小武设计的测平仪草图，“这孩子的发明，得让更多人用。”

苏晴烟抱着相机靠在门框上，镜头里，郑丽华的老花镜反着光，陈默的工装裤膝盖沾着泥，两人的影子在笔记本上叠成一片。

窗外，孩子们举着金属杆监测裂缝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一排小树苗。

她按下录像键，听见陈默说：“第一条，材料优先用本地可回收物；第二条……”

短片发布时，苏晴烟犹豫了三秒，标题敲成《那个拦我的人，现在在帮我写手册》。

评论区的消息像潮水涌进来时，她正蹲在操场边拍小满往透水砖缝里撒花籽。

“原来最怕混乱的，反而是最想解决问题的。”

“求手册链接！我们小区也有塌陷的路。”

她翻到最后一条，是省住建厅官微的转发：“《从对抗到共建：小微工程治理的新路径》，文中‘影子工坊’质检模板值得推广。”

一个月后，老康戴着001号“社区技术顾问”胸牌时，陈默正在给新一批“影子工坊”学员拆混凝土搅拌机。

老康的手抚过胸牌上的烫金字，眼眶发红：“我退休前测了四十年地，没想到老了还能当‘顾问’。”

小武举着量产的测平仪冲进教室，额头上的汗滴在金属外壳上：“陈哥！厂家说要给我设计专利费！”

陈默揉乱他的头发，瞥见窗外孙阿姨带着居民往水泥碑上刻字——“众人造”三个大字，笔画里填着彩色石子。

“陈工。”孙阿姨举着水泥抹子喊，“我们修完断头路啦！居民投票通过的，说是‘临时许可证’。”她身后，孩子们举着测平仪跑过，银铃似的笑声撞在新修的院墙上。

深夜，陈默在挖机驾驶舱整理资料时，屏幕弹出郑丽华的私信：“下周省厅审议《小微工程备案管理办法》，能否提交民间意见？”他盯着屏幕，想起老康颤抖的手，小武发亮的眼睛，孙阿姨刻碑时的专注。

月光洒在铲斗上，像层薄霜，他敲下：“我们不提意见，我们直接交方案。”

文档标题弹出时，他顿了顿，输入《平民建造权白皮书》。

仪表盘突然发出轻响，红色警示灯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陈默俯身查看，提示框里只来得及看清“青苗预警平台”几个字，信息就被新的数据流覆盖了。

他伸手按掉警报，目光扫过窗外的星空——那里有他没走完的路，没帮完的人，还有，没写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