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钢臂绣花那几晚(2/2)

镜头里,李老师的声音带着哽咽,幕布上投着他妻子的老照片——穿蓝布衫的女人站在梯坎上,手里捧着一束野菊。

苏晴烟的相机记录下观众的反应:陈奶奶抹着眼睛,阿飞把脸埋在妈妈怀里,吴文彬站在门口,喉结动了动,悄悄退了出去。

这段视频当晚被苏晴烟发在社交平台,配文:“每一级台阶,都藏着回家的故事。”次日清晨,“为父母修一段路”登上本地热搜,“一阶光明”众筹页面的进度条唰地跳到200%,备注栏里挤满留言:“给我奶奶的台阶捐十盏灯”“我爸修了一辈子桥,这钱算他的心意”。

小米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驾驶舱时,陈默正用cad调整s型弯道的支架方案。“陈哥!”小伙子眼睛发亮,“智能灯带程序调好了!行人经过时逐级亮起,像不像星河落进梯坎?”他点开模拟视频,屏幕里的阶梯在黑暗中次第亮起暖黄的光,真如一条流动的星带。

施工最难的是中间三百级的s型弯道,坡度65度,常规支架根本卡不进岩缝。

陈默蹲在崖边看了三天,正用铅笔在图纸上画斜撑草图,身后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用锚钉+斜撑?”

老杨蹲在他旁边,焊工手套沾着铁锈,“当年修跨江大桥,桥塔斜拉索就是这么固定的。”他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到画满焊道的那页,“岩缝打锚钉,斜撑焊三角架,能吃住山体的力。”

陈默的手指在图纸上停顿两秒,突然笑了:“您早该来的。”

那晚月亮藏在云里,挖机的探照灯在崖壁上投下两道光柱。

陈默坐在驾驶舱里,盯着操作屏上的角度数据——0.3度,不能多也不能少。

老杨站在梯坎上打手势,焊枪的蓝光在雾里明明灭灭。

钢构与岩缝的契合声像心跳,一下,两下,终于严丝合缝嵌了进去。

“成了!”老杨摘下面罩,脸上的焊斑在灯光下泛着红,“比当年大桥的焊缝还齐整。”陈默跳下车,拍了拍老杨的肩——这是他三天里说的第一句话。

谁也没料到,信任刚建起又差点碎了。

周奶奶为了给孙子送伞,抄近道走未改造的野路摔了。

她儿子冲进老年活动室时,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鼓点:“你们修的破台阶,诱得老人乱走!”

苏晴烟没说话,调出梯坎入口的监控——周奶奶根本没踏上改造段,歪歪扭扭的身影绕过警示牌,往野路方向去了。

她背起相机:“带我去医院。”

病房里,周奶奶攥着苏晴烟的手掉眼泪:“我就是想着新台阶亮堂,能快点……是我老糊涂了。”她儿子蹲在墙角,喉结动了动:“对不起,我……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们在每段入口加警示牌。”苏晴烟掏出便携照明杖递过去,“这是声控的,喊一声就亮。”她转身时,看见陈默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提着保温桶——是卖豆浆阿姨熬的南瓜粥。

三日后,周奶奶的儿子拎着保温桶来工地:“我妈说,你们修的不是路,是心安。”他把桶塞给陈默,“趁热喝,她特意加了枸杞。”

那夜收工后,陈默打开工具箱,一盒工业密封胶躺在扳手旁边,标签上用记号笔写着:“防锈用。”他没声张,调出挖机的监控回放——凌晨两点,吴文彬裹着外套,打着手电筒蹲在节点旁,挤着密封胶仔细涂抹焊点。

第二日清晨,陈默在图纸最后一段画了个方框,标注:“可扩展至观景台”。

小米的无人机掠过梯坎时,镜头里的助行道像条银色丝带,从山脚缠到半山腰,晨雾里的钢构泛着暖光,倒像是山体自己长出的骨。

车载导航突然“滴”了一声,陈默点开消息——是沈父发来的:“渠水满了,孩子们都回来了。”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又悬,最终按下发送:“我也在路上。”

最后一段三百级改造启动当日,陈默站在梯坎下仰头望。

山雾正慢慢散,露出山顶吊脚楼的飞檐。

他摸了摸工装口袋里的诗稿——李老师新写的,题目叫《光的台阶》。

“陈师傅!”阿飞举着个布包跑过来,“李老师让我给您的,说是诗会的纪念品。”布包沉甸甸的,打开是罐绿漆,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山茶花的绿”。

陈默抬头看天,云层正裂开道缝,漏下的光落在梯坎上,像谁铺了满地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