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方向盘写的地址，叫归途（2/2）

陈默仰着头，螺旋楼梯的锈蚀处像被虫蛀的老木，踩上去“吱呀”直响。

大梅蹲在塔底，用激光测距仪扫过裂缝：“需要轻型钢构支撑，预制件尺寸误差不能超过两毫米。”她抬头看他，安全帽下的马尾辫沾着灰，“能行么？”

“能。”陈默转身走向挖机，操作杆在他手里像根指挥棒。

挖机臂缓缓抬起，夹着的钢构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眯起眼，调整角度，钢构件的凹槽与楼梯的断口严丝合缝，连苏晴烟的相机都没捕捉到晃动。“下来。”他突然伸手，手套裹住苏晴烟的手腕。

她踩着断裂处的瞬间，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两人的手却越握越紧，直到双脚踏上安全的台阶，谁都没松开。

竣工典礼那晚，老舵陈系上了压箱底的黑缎带。

他颤巍巍爬上灯塔，火柴在灯芯上擦了三次才燃起来。

橙黄的光漫过玻璃罩，像一滴融化的蜜，顺着塔壁淌向湖面。

水面上的驳影被照亮了，芦苇丛里的萤火虫扑棱棱飞起，和灯光撞在一起。

村民们的祭水舞开始了。

系着银铃的裙摆扫过湿地，老船工们敲着船板打拍子，孩子们举着纸折的小船追着光跑。

苏晴烟的摄影展就立在灯塔下，最中间那张照片是三年前的坍塌废墟，断梁下露出半截钢筋，像根折断的骨头；旁边一张是刚修复的暗渠，青石板缝里钻出的水芹；最醒目的那张，是今晚的灯塔，光束里浮着细小的尘埃，像星星在跳舞。

展板上的字是她手写的：“有些光，熄灭过，才会更懂得如何点亮。”

人群散去时，月亮爬上了塔顶。

陈默摸出工具箱夹层里的信，十七封，都是这三年里遇到的孩子们寄的。

“挖机叔叔，等我长大要开更大的挖机！”

“叔叔，我们学校的操场修好了，你什么时候来跳格子？”

他把信轻轻放进新装的避雷箱，金属门关上时，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

“接下来去哪儿？”苏晴烟的声音裹着风，发梢扫过他手背。

陈默没说话，握住她的手转向远方。

挖机的轮廓在月光下像头沉睡的巨兽，履带印从灯塔延伸到湿地，又蜿蜒向更远处的山影。

导航屏幕的蓝光忽明忽暗，目的地栏的字被月光镀了层银：“下一站，一起。”

灯塔重光三日后，陈默在挖机驾驶舱里盯着水文模型。

苏晴烟递来的热粥还冒着热气，他却没碰。

屏幕上的雨带正在南移，水位线的红色标记不断上跳。“春汛提前了。”他对着对讲机喊，“大梅，把湿地的泄洪口再检查一遍；小林，让测绘社团实时更新水位数据。”

苏晴烟凑近看，发现他指节又在操作杆上叩着——和青阳市暴雨夜那个动作一模一样。

但这次，他的嘴角没有绷紧，眼里反而有光，像灯塔里的灯油，烧得稳稳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