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红线不是画在纸上的(2/2)

“可我们的井养活了四十三口人,三年零污染。”陈默的声音像块磨了三年的铁,钝却沉,“您划的线保的是地,我们守的线,保的是命。”

风突然大了。

阿娟姐下意识把女儿往怀里拢了拢,马三刀的拐杖在地上敲出轻响,老秦叔的铁锹尖在土里又扎深了半寸。

四十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在田为民脚边铺成片深色的云。

张律师的电话是在傍晚打来的。

苏晴烟正蹲在帐篷里整理影像资料,硬盘里存着三年来的两千多段视频:2021年冬夜,陈默的挖掘机在雪地里刨出条救命路;2022年雨季,大梅带着技工班用铁皮给教室搭防雨棚;2023年春,小雨点在新修的泥地上画满挖掘机。

“需要连续居住和公共设施建设的证据。”张律师的声音从卫星电话里传来,“你们有吗?”

苏晴烟抬头,看见帐篷外的太阳能灯次第亮起。

她摸出本旧相册,封皮是小雨点贴的亮片:第一页是2021年12月,十三顶帐篷歪歪扭扭立在雪地里;第二页是2022年5月,太阳能板在阳光下泛着蓝光;第三页是2023年8月,孩子们在新修的水泥操场上踢着用废轮胎做的球。

“有。”她对着电话笑,“我们有一本《山河驿站生长史》。”

老秦叔是在后半夜发现动静的。

他蹲在哨岗的老榆树上,怀里抱着三年前从报废卡车上拆下来的探照灯。

月光很淡,两个黑影正猫着腰靠近“净水池”桩子,其中一个手里攥着撬棍。

“咔嚓。”探照灯突然亮起,白光像把刀劈开夜色。

穿制服的男人猛地抬头,脸上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光。

老秦叔摸出兜里的录音笔,按下开关:“同志,这大半夜的,撬我们的桩子干啥?”

“谁、谁撬了!”男人的声音发颤,后退时绊在桩子上,摔进旁边的排水沟。

另一个黑影转身就跑,却被马三刀的拐杖钩住裤脚——不知何时,维修区的灯全亮了,大梅举着电焊机,小林妹妹握着角磨机,阿娟姐抱着女儿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四十三双醒着的眼睛。

这段视频是在次日清晨被苏晴烟发到网上的。

画面里,穿县环保局制服的男人摔在泥里,身后的车牌清晰可见。

评论区的消息像潮水般涌来,苏晴烟翻到第十条时,手机突然震动——省厅的督办通知跳了出来。

陈默蹲在挖掘机驾驶舱里,看着技工班给卡车装防滑链。

苏晴烟抱着硬盘上来时,他正在擦操纵杆,指腹抹过仪表盘上的蜡笔画,边缘的毛边又被磨得更软了。

“要走了?”苏晴烟把硬盘递给他,“李秘书说省厅已经派人下来调查了。”

“调查会有结果。”陈默把硬盘收进工具箱,“但下一个需要挖掘机的地方,等不了。”他发动引擎,轰鸣声惊起几只麻雀,“真正的守护,不在边界之内。”

挖掘机缓缓调头时,陈默从后视镜里看见老秦叔正站在“净水池”桩前,铁锹靠在肩头。

李秘书举着笔记本跑过来,头发被风吹得乱飞,却还在朝他挥手。

山坡上,两套边界线在晨光里重叠,像两条纠缠的河,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流淌。

山的那一边,有牧民的电话说牧道又塌了;再远些,有小学的老师发来消息,说操场的水泥地裂了缝。

陈默握着操纵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知道,等省厅的调查结果下来时,他的挖掘机,早该在另一片土地上,画出新的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