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不是所有路,都要通到城市(2/2)
老人姓郑,满脸皱纹,背已经驼了,但眼神依旧倔强。
“我们不走。”郑大爷指着身后云雾缭绕的山崖,“路断了,我们就不出去了。但我得守着我儿子的坟。”
苏晴烟的心猛地一沉。
陈默看着老人的脸,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认出来了,这张脸,和当年那场事故后,他在遇难者家属名单照片上看到的一张黑白照,有七分相似。
照片旁的名字是郑工,一位刚刚当上父亲的年轻结构工程师。
陈默没有再劝说一句“跟我们走吧”。
他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对队员们说:“清路。”
那不是一条能通车的路,只是一条通往半山腰墓地、被塌方掩埋的羊肠小道。
挖掘机的长臂在这种地方显得格外笨拙,但陈默操作得却像在进行一台精细的外科手术。
他用挖斗轻轻拨开浮土,用抓斗小心翼翼地移开那些巨大的落石,每一下都精准无比,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下面原有的石阶形态。
苏晴-烟站在一旁,看着陈默专注的侧脸,轻声问:“花这么大力气,就为了修一条通往坟墓的路,值得吗?”
陈默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答:“有些路,通的不是某个地点,是生者和逝者之间的心结。路不断,念想就在。”
从西南离开后,“末端响应小组”的行动真正开始了。
在北方的冻土区,他们没有去修复那条因地基融陷而濒临断裂的公路,因为那需要国家级的工程力量。
大梅带着几个女队员,设计了一种独特的“季节性警示桩”:她们向当地村民收集了大量五颜六色的废弃玻璃瓶,将其巧妙地嵌入特制的混凝土基座中。
冬季,基座里的水结冰膨胀,会将玻璃瓶高高顶出路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排彩色的卫兵,提醒过往司机避开最危险的融陷地带;春天冰雪融化,基座下沉,又将它们自动回收,不影响道路通行。
赵老四则用最朴素的语言,教会了当地牧民一套简易的地面检测方法:“开春后,走在这片地上,要是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像踩雪一样的脆响,就赶紧绕开,说明底下化空了。”
周胖子也没闲着,他发挥自己做生意时的互联网思维,捣鼓出了一个简易的“隐患打卡”微信小程序。
每当团队修复或标记完一处隐患,他就会把坐标、前后对比图和背后的小故事上传。
渐渐地,地图上亮起了一个个微小的光点,汇成了一张独特的“民间记忆地图”。
当他们抵达南方那座发出结构预警的百年古桥时,一个由文物专家和工程师组成的官方考察团队也刚刚驾临。
专家们对着古桥的造型赞不绝口,当场宣布将立刻启动申报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程序。
陈默却在仔细勘查后,指出了一个致命问题:“桥墩水下部分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因为常年浸泡,内部钢筋可能已经严重锈蚀,承重能力堪忧。我建议,在完成详细的无损探伤之前,立即对桥梁进行限载,特别是禁止重型货车通行。”
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专家闻言,轻蔑地笑了一声:“年轻人,我们谈的是历史美学价值,你懂什么?这座桥承载了几代人的记忆,它的结构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别用你那套冰冷的力学数据来亵渎它。”
陈默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离开了。
那天夜里,月光如水。
他独自一人带着工具,再次登上了那座古桥。
他没有进行任何破坏性的操作,只是在那专家团队绝不会注意到的桥墩内侧隐蔽处,拿出了那把王建国留下的焊枪。
幽蓝的电弧亮起,在冰冷的钢板上烙下一行滚烫的小字:“2025年3月,陈默查,宜修。”
苏晴烟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用夜视模式录下了这整个过程。
她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他们说历史很重要,可历史里的人,也需要能安全地走到明天。”
返程的车上,一个从北方牧区寄来的邮政包裹堆满了小小的桌板。
里面没有贵重的礼物,全是孩子们的信。
一张张画纸上,用稚嫩的笔触画着巨大的黄色挖掘机,画着彩色的玻璃瓶警示桩,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叔叔,修好了我去外婆家的路。”
陈默靠在椅背上,一封一封地读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每一封信都折好,放进一个铁盒子里。
他望向窗外,车队正穿行在连绵不绝的群山峡谷之间,像一道在巨大地表上缓慢移动、努力愈合的伤疤。
他轻声对身旁的苏晴烟说:“也许我们一辈子也修不完这片土地上所有被遗忘的坏路。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有一条路不应该被断掉,那我们这一趟,就值得一直走下去。”
就在这时,驾驶舱里那台连接着“山河驿站”网络的终端机,忽然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老康师傅的加密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陈默,我们准备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