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坦诚过往引微澜 坟前倾诉慰亡魂（2/2）

陈嫣看着爹爹有些落寞和尴尬地站在原地，想笑又不敢笑，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她虽然年纪小，但经历特殊（拥有前世记忆），心智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她深知，如今这衣食无忧、父慈母爱（三位娘亲都极好）的生活，是梦里那个悲惨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大哥没有失踪，小弟没有为奴，自己也没有被卖为妾、饿死路边。爹爹虽然……是风流了些，但待她们兄妹是真心实意的好，对这个家更是倾尽所有。比起梦里那暗无天日的绝望，眼前这点小小的家庭风波，实在算不得什么。

陈羽看着女儿那想笑又强忍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他深知，有些心结，需要时间去化解。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篮子，里面装着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壶水酒、还有香烛纸钱。

今天，是亡妻黄采荷的生辰。

虽然占据这具身体的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并非原主本人。但既然承了原身之躯，享了原身的血脉亲情，那么原身的责任与牵挂，他便一并承担起来。祭祀亡妻，既是替原身尽一份未了之情，也是对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存一份感恩与敬畏之心——若非黄采荷早逝，或许也不会有他陈羽的今日。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提着篮子，默默出了家门，朝着村外那座埋葬着黄采荷的向阳小山包走去。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橘红。晚风拂过田野，带来禾苗的清香。

那座由他和陈沐、陈泽亲手用石块垒砌的简陋坟墓，静静地坐落在山包上，周围野草青青，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墓碑只是一块表面粗糙的青石，上面用凿子歪歪扭扭地刻着“先妣陈门黄氏采荷之墓”几个字，是原主疯癫前最后一点清醒时刻留下的。

陈羽走到墓前，将篮子放下。他仔细地拔掉坟头的几株杂草，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浮尘。随后，他将点心一一摆好，斟上一杯水酒，点燃了香烛。

他没有像寻常祭奠那样悲悲切切，也没有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话。他就那样随意地坐在坟前的草地上，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一座冰冷的坟墓，而是一位可以倾听的老友。

“采荷，”他开口，声音平静而带着一丝感慨，“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带了些你爱吃的点心来看看你。”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便如同拉家常一般，缓缓诉说起来：

“家里一切都好，沐儿和泽儿都很懂事，读书也用功。沐儿明年可能要下场试试童生了，宋夫子说他很有希望。泽儿年纪小些，但脑子灵光，学东西快。”

“嫣儿和小丫也都好，嫣儿比以前开朗多了，小丫也开始学说话了，咿咿呀呀的，可爱得很。”

“村里变化不小，我弄了个蜂窝煤，后来又建了砖窑，现在还在搞能织花布的织机……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孩子们再不用挨饿受冻。”

“我还……又娶了三房妻子。”说到这儿，他语气有些复杂，但依旧坦然，“她们都很好，对孩子们视如己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晚晴知书达理，淑萍温柔贤惠，淑秋活泼可爱……这个家，现在很热闹，也很温暖。”

“哦，对了，还有岳父岳母那边，你也放心。前阵子岳父上山摔着了，伤得不轻，不过幸好救治及时，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身子骨比之前还硬朗些。”

“……”

他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大的、小的、高兴的、烦恼的，包括刚刚在家中引起的些许不快，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香烛的青烟袅袅升起，融入暮色之中。

“有时候想想，觉得挺对不住你的。”陈羽最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我占了你夫君的身子，享受着原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却连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只能从孩子们零星的记忆和旁人的话语里去拼凑。”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轻声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替你，也替我自己，守护好这个家，照顾好所有的孩子。让他们平安喜乐地长大成人。”

“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若有什么缺的，就给……就给孩子们托个梦吧。”

说完这些，他举起那杯水酒，缓缓洒在坟前。酒水渗入泥土，带着生者的思念与告慰。

祭奠完毕，陈羽收拾好东西，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踏着暮色，一步步走下山坡。

家中，或许还有需要他耐心安抚的妻子，还有需要他教导的儿女，还有无数等待他去规划、去开拓的未来。但在此刻，在这亡妻的坟前，他完成了一次对过去的交代，也更加坚定了继续前行的决心。

身后，孤坟寂寂，唯有晚风轻拂，仿佛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