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春寒料峭谋新业 暗室亏心藏毒计(1/2)

晟绪二十五年,正月十六。

旧岁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爆竹硝烟和年夜饭的油腻气味,但时节已悄然滑入初春。清晨,料峭的寒风依旧刺骨,远比严冬那种干冷更添几分湿漉漉的侵彻力,无孔不入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陈羽早早便醒了。他轻轻挪开苏晚晴搭在他胸口的手臂,又为另一侧睡得正沉的薄淑萍掖了掖被角。炕下的蜂窝煤炉经过一夜燃烧,只剩些许余温,使得屋内虽不至于寒冷,却也远谈不上暖和。他迅速套上那件洗得发白、肘部打着补丁的旧棉袄,紧束衣带,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外间灶膛里,薄淑萍临睡前埋下的火种尚未完全熄灭,他添了几块耐烧的柴根,又小心夹起两块蜂窝煤放入灶上的改良煤炉里,盖上炉盖。很快,橘红色的火苗便重新欢快地舔舐起来,驱散着清晨的寒意。他提起陶罐,想去院中水缸里打水,却发现水面结了一层薄冰,用瓢敲开,舀了水,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米粥在锅里咕嘟着,蒸汽氤氲,带来一丝暖意。陈羽望着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色,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今天的正事上。年过完了,雪也化了,蛰伏了一冬的土地和人心都该活动起来了。眼下最紧要的有两件事:一是与村长及周边几个村落敲定合建砖窑厂的所有细节,争取月底前动土开工;二是扩大蜂窝煤作坊的规模,并必须同步加强防火和安全措施。上次雪灾中作坊超负荷运转,虽未出大纰漏,但也给他敲响了警钟,安全生产重于泰山。

他盘算着:砖窑是长远之计,关系到未来建房、乃至更广泛的用途,必须尽快落实。蜂窝煤是眼前的现金流和民生根本,扩大规模势在必行,但安全红线绝不能碰。今天中午的会议,至关重要。

“相公,怎么起这么早?”苏晚晴披着外衣,揉着惺忪睡眼从里间出来,看到陈羽已经在灶前忙碌,连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粥勺,“这些事我来就好,你再歇会儿。”

陈羽笑了笑,将位置让给她:“醒了就睡不着了。想着今天的事,索性起来活动活动。粥快好了,等淑萍和淑秋起来,再热点干粮就好。”

苏晚晴看着他被灶火映照得有些发红的脸庞,轻声道:“相公也别太劳神,事情总要一件件做。”

正说着,薄淑萍也起来了,加入准备早餐的行列。很快,米粥的香气弥漫开来,孩子们也被唤醒,小院里充满了清晨的活力。陈沐帮着照看弟弟妹妹洗漱,陈嫣则乖巧地摆着碗筷。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灶间,吃着简单的早饭,讨论着开春后的打算,气氛温馨而充满希望。

与村西头小院的勃勃生机相比,村中心的老宅,则依旧沉浸在一片令人压抑的冷清和算计之中。

陈识裹着厚厚的旧棉袍,缩着脖子,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儿子陈进安的房间。陈进安已经起身,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仔细整理着自己那身代表童生身份的青色长衫,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矜持和优越感。

“进安,年过完了,再过几日你也要回县学读书了。”陈识搓着手,凑到儿子身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急切和贪婪,“你看,爹年前跟你说的那事儿……到底咋样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大把好处都占尽吧?”

陈进安手上动作不停,透过铜镜的反射,瞥了父亲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少年面容极不相称的、老练而轻蔑的弧度。他慢悠悠地整理好衣领,这才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焦躁的父亲,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

“爹,您啊,就是性子太急。这种事,急有什么用?”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冷风瞬间灌入,让他打了个激灵,也让他更加清醒。他望着村西头方向,虽然看不到陈羽家,但仿佛能想象到那边的忙碌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嫉妒和野心的光芒。

“让大伯先去弄。”陈进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冷冰冰的算计,“让他去折腾,去费心费力,去把那个什么蜂窝煤的名声打响,把摊子铺开。他现在搞得越大,投入越多,将来……不就越是给咱们做嫁衣么?”

陈识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兴奋的光彩,用力一拍大腿,险些控制不住音量:“高!实在是高!还得是我儿!读书人就是脑子活络!对对对!先让老大嚣张,让他把路蹚平了,等果子熟了,咱们再去摘!嘿嘿……”

他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钱流入自己口袋的场景,激动得满脸通红。

陈进安看着父亲那副迫不及待的丑陋嘴脸,心中冷笑更甚。他轻轻关上窗户,阻隔了父亲的聒噪和寒意,转身坐回床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和更深层的谋划:

“爹,您就放心吧。儿子心里有数。您在村里,也多留意着大伯那边的动静,特别是那蜂窝煤的方子和关键处,有机会就……多打听打听。等时机成熟,儿子自有办法。”

“好!好!爹都听你的!”陈识连连点头,此刻在他眼中,儿子简直就是能带他飞黄腾达的诸葛再世。

然而,陈进安低垂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阴狠与不屑。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陈羽那个日益兴旺的小院方向,心中暗道:“我的好父亲啊,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就算真让你拿到了方子,你以为我会乖乖交给你吗?那可是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有了它,我在县学里何须再看人脸色?何愁不能结交权贵、铺平仕途?到时候,金山银山,都是我的!你们……就在这破村子里,继续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吧!”

父子二人,同处一室,各怀鬼胎。一个做着不劳而获、夺人家产的美梦,一个则谋划着更阴险的背叛与独占。贪婪与算计,如同房间内挥之不去的霉味,在这初春的早晨,酝酿着致命的毒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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