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琉璃尽碎风鸣哀(1/2)

龙族与风族大战当日,琉璃天穹碎成亿万片坠落。

龙王凌苍逆鳞尽毁,却仍以龙骨为琴,奏出天地绝响。

而那位总爱在梧桐树下等他的风族少主,这一次没有再抬头。

最后的余响,并非龙吟,亦非凤唳。

是一片碎琉璃,自那曾经无垢、如今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天穹极高处,挣脱了无形的桎梏,开始坠落。初始,只是一点细微的、几乎被漫天罡风与神力咆哮淹没的破空声。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直到那覆盖整个战场的、曾象征两族共守之誓约的琉璃天穹,在某道超越承受极限的力量冲击下,轰然解体,碎作亿万片棱角狰狞的晶莹,裹挟着天光与血色,向着下方那片早已沦为焦土、浸透血与火的大地,倾盆而下。

一场绚烂、冰冷、致命的雨。

雨幕之下,便是那最终之战的残骸。

昔日龙族巍峨的盘龙玉柱,十不存一,断口处平滑如镜,又迅速被后续狂暴的力量碾为齑粉。风族栖息了千万年的、流淌着青色灵风的浮空山峦,尽数崩毁,巨大的岩块裹挟着残存的建筑与尚未熄灭的灵火,翻滚着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云渊,偶尔在碰撞中炸开一朵朵沉闷的火花。大地被犁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有的滚烫,蒸腾着赤红的岩浆与硫磺气息,有的幽暗,渗出九幽之下的刺骨阴寒。空气中充斥的不是风,而是无数道失去控制、疯狂切割着一切的能量乱流,掺杂着金铁碎片、残破的鳞甲、燃烧的翎羽,以及……细密的、闪着微光的琉璃之尘。

这片废墟的核心,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能量旋涡。旋涡的颜色混沌不堪,金色、青色、血色、黑气、以及琉璃折射的破碎彩光,全部被蛮横地绞在一起,发出一种低沉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嗡鸣,仿佛天地自身濒死的呜咽。旋涡的边缘,空间呈现不自然的褶皱与撕裂,偶尔有漆黑的缝隙一闪而逝,吞吐着令人心悸的虚无。

就在这漩涡的正下方,一片相对“完整”的焦黑平原上,凌苍跪在那里。

他几乎已不成龙形。覆盖全身、曾经流转着日月星辰般光辉的湛蓝龙鳞,此刻十之八九都已剥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甚至可见森白骨骼的躯体。那曾是他逆鳞所在的胸口位置,此刻是一个恐怖的巨大空洞,边缘的血肉呈现出被最纯粹风暴与最炽烈真火反复灼烧、撕扯后的焦黑与晶化,隐约可见内部断裂的骨茬,以及……一片死寂的、暗淡的灵核虚影。象征至尊的龙角,一支齐根断裂,不知所踪,另一支布满裂痕,勉强连在额侧。他的一条前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反向折断,骨刺穿出皮肉,龙爪深深抠进地面,指爪尽碎。

然而,他依旧跪得笔直。残余的、布满裂纹的脊骨,像一杆不肯倒下的战旗,倔强地刺向那片正在下着琉璃碎雨、裂痕蔓延的破碎天穹。他低垂着头,龙首几乎触到地面,每一次呼吸,都从胸口的空洞和破损的鼻腔中,带出大团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滚烫的血沫,在焦土上嗤嗤作响。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如同实质,正从他每一寸破损的躯体中散发出来,与这末日般的战场气息交融。

可就在这时,他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血肉模糊的后爪,动了。它极其缓慢地,异常艰难地,划过焦土,碰触到身侧一段从自己躯体内刺出、相对完好的白骨——那是一截肋骨,断裂的茬口锋利,却依然萦绕着极其微弱的、属于他本源龙气的湛蓝荧光。爪尖颤抖着,抚过那骨,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乐器。

然后,他抬起了头。

那张曾经威严俊美、令三界侧目的龙颜,如今半边破损,眼球消失,只余黑洞,另半边也布满深可见骨的创口。唯有那只残存的、蒙着血翳的龙目,在抬起的刹那,竟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清明,一种超越了剧痛、超越了濒死、甚至超越了这场战争本身的……近乎温柔的专注。

他开始动作。用断裂的爪尖,用残存的牙齿,用一切还能调动的、微不足道的力量,去拆解自己。将那截肋骨,小心翼翼地、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自己血肉中更完整地剥离出来。他扯出断裂的、仍带着些许韧性的龙筋,那是他体内最后一点完整的、蕴含着力量本源的脉络。他寻找着其他相对顺直、坚硬的骨片,哪怕只是指骨,哪怕带着血和碎肉。

这个“制作”的过程,缓慢、笨拙、血腥,带着一种近乎亵渎自身的残酷。每一次拉扯,都牵动全身伤口,让他本就微弱的呼吸更加紊乱,呕出更多的血。但他异常执着,那只独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亮得惊人,亮得……近乎疯狂,又近乎虔诚。

最终,一具粗糙、狰狞、浸透鲜血与龙族最后生命精华的“琴”,在他残破的爪中成型。琴身是主龙骨,琴弦是龙筋,岳山、琴轸,则是其他细小骨骼勉强搭就。它毫无美感,更像是一件从尸骸中拼凑出的刑具,散发着浓郁的不祥与悲壮。

凌苍的爪,那爪尖几乎磨秃、布满裂痕的爪,轻轻搭在了那由他自己筋骨制成的琴弦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天地。琉璃雨幕,废墟旋涡,破碎的天穹,以及……视线极远处,那株早已枯萎、折断,只剩下半截焦黑主干,却仍倔强挺立在战场边缘一隅的梧桐巨木。只是匆匆一瞥,那目光复杂难言,便迅速收回,重新低垂,全神贯注于爪下的“琴”。

没有起手式,没有调音。

他直接拨动了第一根“弦”。

“铮——!”

那不是凡间任何乐器能发出的声音。高亢,苍凉,尖锐到仿佛能撕裂灵魂,却又在最高处陡然一转,化为无尽沉郁的呜咽。声音响起的刹那,以凌苍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混合着他最后湛蓝龙气与心头精血的淡金色波纹,猛然扩散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天空中疯狂坠落、足以洞穿金铁的琉璃碎片,竟在这音波拂过的瞬间,微微一滞,棱角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抚过,变得柔和,折射出的不再是冰冷的杀光,而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带着回忆温度的晕彩。大地上狂暴切割的能量乱流,仿佛被一只温柔而霸道的手轻轻梳理,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与缓和。甚至那吞噬一切的混沌旋涡,旋转的速度,也微不可察地……慢了一丝。

这琴音,并非攻击,亦非防御。它像是在召唤,在追溯,在……倾诉。

第二声,沉郁如龙潜深渊,带着开天辟地时的混沌与厚重。音波荡开,地面巨大的裂痕中,翻滚的岩浆竟稍稍平息了暴虐的火焰,阴寒的九幽气息也收敛了刺骨的锋芒。

第三声,清越如雏凤初鸣,穿透层层血火与硝烟,带着生命最初的好奇与灵动。几片在狂风中无助飘零的、焦黑的风族翎羽,忽然闪烁起一丝微弱的青色,轨迹也变得轻灵了一瞬。

第四声,第五声……

琴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密,不再成调,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所有的“调”。有云聚云散,有潮起潮落,有草木生发,有星河流转。有孤峰望月,有深谷回响。有初见时,梧桐叶下,那双映着流光、带着好奇与审视的清澈凤眸;有并肩时,共御外敌,龙影与风翼交错划过长空的酣畅淋漓;有对弈时,无声的争锋,落子声与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也有决裂前夜,那句消散在风里、无人回应的质问……

凌苍残破的躯体,在这以生命、以灵魂、以存在本身为燃料的演奏中,剧烈颤抖。胸口的空洞,那残余的血肉与骨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最后的光泽,变得灰败。他的龙首低得不能再低,几乎要埋进那由自己骨骼制成的琴身之中。唯有那只搭在弦上的爪,依旧稳定,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弹拨,勾挑,吟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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