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冰裂天光(1/2)

剑指相交之处,时间凝滞了瞬息。

风无痕的指尖莹白如玉,萧瑟的剑脊玄青如夜。两点之间,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凭空浮现,像蛛网般向四周蔓延——那是被极致力量扭曲的空间本身在哀鸣。

“喀喇喇——”

冰面终于彻底崩碎。

不是以两人为中心扩散,而是从萧瑟脚下开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如黑色闪电般裂开,瞬间延伸出三十丈!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十道……无数裂隙纵横交错,将整片江心冰原割裂成破碎的棋盘。巨大的冰块在无形的力量托举下缓缓升起,悬停半空,折射着天边渐亮的天光,形成一片倒悬的冰之森林。

萧瑟借那一指之力,身形倒掠七丈,足尖在一块升起的巨冰侧面轻点,冰面甚至没有下陷半分,他已如一片真正的雪花,飘然落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冰面上。手中“寂雪”斜指下方,剑尖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呜咽。

风无痕也退了。他退得与萧瑟不同——不是飘退,而是脚下的冰面载着他,平稳地向后滑出十丈,停在另一块浮冰上。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那根与剑脊相触的食指指尖,一滴血珠缓缓沁出,在苍白肌肤上绽开一点殷红,随即被流云气劲蒸发,化作淡淡血雾散去。

两人隔着犬牙交错的浮冰群遥遥相对。

天光又亮了一分。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泛起了金边,晨光艰难地刺破云层,洒在这片破碎的冰原上。光线在无数冰晶间折射、跳跃,形成一片迷离的光雾。光雾中,悬浮的冰块缓缓旋转,边缘被镀上淡淡的金红,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第一剑。”风无痕抬起右手,看着那根已无血迹的食指,轻轻屈伸了一下,“‘初晴’……好名字。可惜,天还未真正放晴。”

萧瑟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调整呼吸,每一次吸气,周遭的寒意便浓一分,悬浮的冰晶上凝结出更细密的霜纹;每一次呼气,便有淡白色的寒气从唇齿间逸散,久久不散。

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刚才那一记“流云指”,点中的并非剑脊最脆弱的七寸,而是剑脊靠近护手三寸处——那里是整个剑身力量传导最坚实、也最难以借力打力的节点。风无痕的选择,不是取巧,而是以最堂皇正大的方式,硬接了他蓄势十年、以“雪雾千千重”为虚招掩护的“初晴”真意。

这是自信,也是尊重。

更是宣告:这一战,不会有任何取巧,只能是硬实力的碰撞,是十年各自求索的道路,在这沧澜江上的正面交锋。

“你的流云劲,”萧瑟终于开口,声音在冰块缓慢旋转的摩擦声中,依然清晰,“化实为虚,纳虚入实。刚才那一指,指尖是实的,但指劲在触及剑身的瞬间,已分作七重,三重向上消解我的下压之力,三重向下化去我的前刺之势,最后一重……”他顿了顿,“藏于指骨之内,引而不发。若我那时强行催劲,最后一重便会沿剑反噬,直攻我心脉。”

风无痕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不代表能破。”萧瑟淡淡道,“所以我没有进,而是退。”

“所以你也留了力。”风无痕点头,“‘初晴’之后,本当有‘融雪’。但你剑势在最后关头收了一分,那一分,便是留给‘融雪’的。若我第七重指劲真的发出,此刻碎的不是冰,而是我的指骨。”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浮冰旋转时与空气摩擦的细微嘶嘶声,以及远处冰层继续开裂的闷响。

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

因为他们都明白,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一回合,已不仅是在分高下,更是在“论道”。萧瑟的“寂雪”之道,是极致的凝练、纯粹的“一”,是将所有力量、意志、乃至生命,都淬炼成一柄剑,一往无前,斩破一切虚妄。而风无痕的“流云”之道,是变化、是包容、是“无穷”,是以柔克刚,以虚纳实,以无穷变化应对世间一切“一”。

这是道路的根本差异,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而胜负,往往意味着生死。

“所以,”风无痕缓缓抬起双手,这一次,不再是单掌单指,而是双掌在胸前虚抱,如揽日月,“第二回合,该见真章了。”

随着他双掌虚抱,那些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的巨大冰块,忽然齐齐一震!

不是下坠,也不是飞射,而是……改变了旋转的方向和速度。有的加速,有的减缓,有的顺时针,有的逆时针,无数的冰块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开始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运行。冰与冰之间,气流被搅动,发出低沉的呼啸,渐渐汇聚成一股越来越强的旋风。旋风中心,正是风无痕虚抱的双掌之间。

流云宗至高绝学之一——“万象星旋”!

不是单纯的以气驭物,而是以自身气机为引,借天地之势,化万物为旋。每一块冰,都成了这巨大旋涡的一部分,都成了风无痕延伸的“肢体”,都带着流云劲那柔韧绵长、变化无穷的特性。

萧瑟立于一块浮冰之上,衣发在越来越强的旋风中猎猎狂舞。他看着眼前这渐渐成型的、覆盖数十丈方圆的巨大冰旋,看着漩涡中心那袭云纹劲装的身影,眼神依旧平静。

然后,他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他收剑了。

“寂雪”归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剑柄与鞘口相合的声音,在这风啸冰旋的嘈杂中,清晰得刺耳。

风无痕虚抱的双掌微微一顿。

萧瑟闭上双眼。

他不再看那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恐怖的冰旋,也不再看漩涡中心的风无痕。他只是闭着眼,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舒展,掌心向上,仿佛在虚空中托着什么。

不,不是仿佛。

在他掌心上方三寸,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那不是剑光,不是雪光,甚至不是任何实质的光。那是一种“现象”,一种“意境”的具现。它起初只是米粒大小的一点莹白,随即,以这一点莹白为中心,虚空开始“冻结”。

不是温度的降低,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是“运动”在停滞,是“变化”在凝固。莹白微光所及之处,那些被旋风卷动、高速旋转的冰晶,速度开始变慢。不是被外力阻挡而变慢,而是它们自身“想要”变慢,仿佛那点微光周围,存在着一个“静止”的领域,任何进入其中的“动”,都会被同化为“静”。

风无痕的瞳孔,第一次剧烈收缩。

他感觉到,自己以“万象星旋”构建的、完美运转的气机网络,在触碰到那点莹白微光的领域边缘时,出现了凝滞。不是被破坏,而是被……“说服”。那些本应听他号令的流云气劲,在接触到那种极致宁静、极致纯粹的“静”之意境时,竟然产生了一丝迟疑,一丝“不想再动”的惰性。

这是什么武功?不,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武功,这是……

“域。”萧瑟闭着眼,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风啸,清晰地传入风无痕耳中,“我花了五年,在北海之眼,看冰山崩裂,看浮冰冲撞,看漩涡吞噬一切。又花了五年,在昆仑绝顶,看雪落无声,看冰封千里,看万物在极寒中归于死寂。”

他掌心的莹白微光,随着他的话语,缓缓扩大。从米粒大小,到豆大,到核桃大……每扩大一分,那种“静止”的领域便向外扩张一尺。领域所及,旋转的冰块越来越慢,呼啸的风声越来越低,甚至连天边透下的晨光,都仿佛在这片领域中被“冻结”,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动与静,本是一体。极致的动,终将归于静。而极致的静……”萧瑟终于睁开眼,那双眼中,不再有冰封的锐利,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便是我的‘域’——寂灭雪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掌心那已膨胀到拳头大小的莹白微光,无声炸开。

没有声音,没有气浪,没有光华四射。

只有一种“变化”的蔓延。

以萧瑟为中心,半径十丈之内,一切忽然“静”了下来。

不是风停了——风还在吹,但吹入这片领域,便失去了所有力量,变成温顺的气流,轻柔地拂过。不是冰停了——冰还在,但那些被“万象星漩”牵引、本应狂暴旋转的冰块,此刻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姿态,表面凝结出细密而美丽的霜花。甚至连光,都仿佛被“冻结”在这片领域里,形成一片朦胧而永恒的光雾。

风无痕的“万象星旋”,在这片“寂灭雪域”面前,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漩涡的边缘开始崩解,不是被暴力打碎,而是“失去”了旋转的动力,一块块冰块脱离漩涡的牵引,静静地悬浮,然后缓缓降落,落向下方的冰面,或者落入水中,发出咕咚的轻响。

“以静制动,以域破势……”风无痕虚抱的双掌缓缓放下,他身周的流云气劲依旧在流转,但已无法侵入那片“静”之领域分毫。他看着领域中心那个闭目而立、掌心向天的身影,眼中终于露出了凝重,以及……一丝释然。

“原来如此。十年磨一剑,磨的不是剑,是‘域’。”他轻声道,“你将‘寂雪’剑意,从有形之剑,炼成了无形之域。在此域中,你便是‘静’的化身,一切‘动’之力,皆被压制、同化。”

萧瑟没有否认。他只是静静地立于那片朦胧光雾的中心,衣发无风自动——不,不是“动”,那是一种极缓慢的、近乎凝固的飘拂。他整个人,仿佛已与这片“寂灭雪域”融为一体,成了“静”这个概念在世间的显化。

“你的‘域’,范围多大?”风无痕忽然问。

“十丈。”萧瑟回答,“在此域中,我即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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