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初论道(1/2)

第七十五章:初论道

妙音之邀,来得突兀,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玄心停下脚步,转身望去。白衣女子立于灯火阑珊处,清冷的月光与暖黄的光晕交织在她身上,却未能融化那份天生的疏离与空灵。她的邀请,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提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建议。

然而,玄心能感觉到,在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一丝极淡的探究与审视。方才她对玄寂所言,“‘破戒是筏’一语,不知出自何典?”这绝不仅仅是随口一问。以慈航静斋传人的见识与修为,岂会不知佛门“筏喻”之典?她问的,是玄心对此的“别有见解”。

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实则心思剔透,恐怕早已察觉玄心身上那与寻常僧人迥异的特质,以及他言辞间隐约流露出的、对传统戒律的某种超脱看法。

是福是祸?是论道,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玄心心中念头急转,但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仙子相邀,敢不从命。”

妙音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向着街道另一侧行去。她步履轻盈,看似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韵律之上,玄心需得提起几分内力,方能不紧不慢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寂静的街巷,很快便来到一处颇为雅致的园林之外。此处似是某位富商的私家园林,夜间已然闭门,但妙音只是走到侧门处,玉手轻抬,在那看似紧闭的门扉上按了几处,门内机括轻响,小门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

她推门而入,玄心略一迟疑,也跟了进去。

园内景致果然不凡。虽是夜晚,但借着月色与零星布置的石灯,仍可见假山玲珑,池水澹澹,亭台错落,花木扶疏。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与园外的市井尘嚣截然不同。

妙音引着玄心,径直走向园子深处一座临水而建的小亭。亭子不大,以青竹搭建,颇为清幽。亭中石桌上,竟已备好了一壶清茶,两只素瓷茶杯,茶烟袅袅,显然是早有准备。

“玄心师父,请坐。”妙音率先在石凳上坐下,姿态优雅自然,仿佛此地便是她的修行精舍。

玄心依言坐下,目光扫过那壶清茶,心中了然。看来这位静斋传人,对自己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留意,甚至可能在自己进入金陵城,乃至在寿宴上时,便已落入她的视线。

妙音素手执壶,为玄心斟了一杯茶,茶汤碧绿,香气清幽,绝非凡品。她没有立刻提及佛法,只是淡淡道:“此乃静斋自种的‘清心莲雾’,有宁神静气之效。师父方才经历纷扰,饮此茶或可稍安。”

“多谢仙子。”玄心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果然一股清凉之气直透心脾,方才因玄寂纠缠、黑衣人刺杀而残留的些许躁意,瞬间被抚平不少,连带着体内那因激战而略微激荡的冰火内力,也平复了几分。此茶确非凡物。

放下茶杯,玄心看向妙音,主动开口道:“方才多谢仙子出言解围。只是仙子所言‘破戒是筏’之问,贫僧所言,确实并非完全引自某部具体经典,而是……贫僧自身一点粗浅的体悟,妄言之处,让仙子见笑了。”

他坦承那是“自身体悟”,而非引经据典,姿态放得很低。

妙音眸光微动,也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体悟?愿闻其详。”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玄心脸上,等待着他的阐述。没有咄咄逼人,没有居高临下,只有一种纯粹的、对某种不同见解的好奇与探究。这种态度,反而比玄寂那种蛮横的指责,更让玄心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需要拿出真正有见地的、能自圆其说的道理来。

玄心略作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佛门戒律,如同渡河之舟筏,其根本目的,在于帮助修行者抵御外魔侵扰,约束自身妄念,从而顺利抵达觉悟的彼岸。此乃‘筏喻’真意,贫僧深以为然。”

他先肯定了传统戒律的价值,这是基础。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舟筏毕竟是工具,是方法,而非目的本身。若执着于舟筏之形制、材质、甚至航行之姿态,而忘记了渡河之根本目的,乃至将守持舟筏的规矩,当成了修行全部,是否已然本末倒置?”

他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妙音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却没有打断,只是示意他继续。

“再者,”玄心继续道,“众生根器不同,机缘各异。有人循规蹈矩,持戒精严,便可渐次修行,此乃正道坦途。但也有人,或因宿业深重,或因心结难解,或因身处特殊境地,那寻常的舟筏,或许已然破损,或许尺寸不合,若强行攀附,非但无法渡河,反有溺水之危。”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亲身经历的沉重感:“于此之时,是应该抱残守缺,与舟筏共沉?还是……应该寻找,甚至创造新的、或许看起来不那么‘规范’的渡河之法?哪怕此法,需要暂时舍弃,甚至‘破坏’旧有的舟筏形制?”

“贫僧所谓‘破戒是筏’,并非鼓吹肆意破戒,妄言无需规矩。”玄心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在直视自己内心的选择,“而是认为,在某些极端情境下,当固守形式上的戒律,已然违背了佛法‘慈悲济世’、‘普度众生’的根本精神时,或许需要一种……更具勇气、也更考验智慧与定力的‘破立’。”

“破除外在的、可能已成枷锁的‘形式之筏’,而坚守并激发生命的、导向觉悟的‘本心之筏’。以破为立,以非常之法,行非常之道,最终目的,仍是抵达彼岸。此‘破戒’之筏,或许颠簸,或许凶险,但未尝不是一种……适用于特定机缘者的修行路径。”

他将自己对“破戒僧”道路的理解,以一种相对系统、却又充满个人体悟的方式阐述出来。这不仅仅是在回答妙音的问题,更是在对自己选择的道路,进行一次清晰的梳理与辩护。

亭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池中偶尔响起的鱼儿跃水声。

妙音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却随着玄心的讲述,时而微凝,时而闪烁,显然在仔细思考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每一种可能。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最初的疏离,多了几分思辨的意味:“玄心师父所言,确有独到之处。将戒律视为‘筏’,强调其工具性与根本目的,此乃正见。提出‘根器机缘不同’,需‘应机施教’,乃至‘破除外在形式枷锁’,此亦符合佛门‘方便法门’、‘对治烦恼’之义。”

她首先肯定了玄心理论中合理、符合佛理的部分,显示出其深厚的佛学功底与公正的评判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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