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理念交锋（2/2）

玄心所描绘的那“烈火”与“引路佛”，虽未明言，却与她所知的某些佛经中记载的、以逆行手段度化刚强众生的菩萨故事隐隐相合。只是，那些多是经典记载，遥远而神圣。而眼前这个年轻的、自称“破戒僧”的玄心，却似乎正试图将这种理念，付诸于自身那充满争议的现实修行之中。

这想法太大胆，太危险，也……太令人震撼。

良久，妙音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微凉的夜空中凝成淡淡的白雾。她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清冷，却也似乎少了几分绝对的坚持，多了几分审慎的思量：

“玄心师父所言‘形式为末，心性为本’，乃至‘逆行显佛性’之论，精微奥妙，触及佛法深义，小女子受教。”

她竟然用了“受教”二字！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以她慈航静斋传人、地位超然的身份，能对玄心这样一个“破戒弃徒”说出这个词，已是极大的认可与尊重。

但紧接着，她的语气再次变得坚定：“然而，小女子依然坚持，‘戒律是舟，无舟难渡苦海’。并非不知变通，而是深知‘心性’之难测、‘方便’之易滥、‘逆行’之险峻！”

她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师父所言‘烈火’、‘引路佛’，固然悲壮感人，然古往今来，多少自诩‘逆行菩萨’、‘即心即佛’者，最终堕入魔道，害人害己？皆因错认‘妄心’为‘佛心’，滥施‘方便’成‘放纵’！戒律之舟，看似束缚，实则是保护修行者不至沉沦的最基本屏障。舍弃此舟，纵有万丈豪情、悲悯宏愿，在无边业海、重重魔障之中，又能坚持几时？又能确保方向不失？”

她再次强调了戒律作为“基础屏障”和“方向保障”的不可替代性。这并非否定玄心理念中可能存在的闪光点，而是从根本上质疑其可行性与普适性，担忧其最终会滑向失控与堕落。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明白，彼此的理念核心已然清晰呈现，且存在着难以调和的分歧。

玄心走的是“心性为根本，形式可权变，甚至不惜以破立手段开辟道路”的险峻孤峰。

妙音守的是“戒律为基础，心性需磨练，以稳妥次第保障最终成就”的康庄大道。

两者并无绝对的高下对错之分，只有路径选择与根本信念的不同。这分歧，源于各自对人性、对佛法、对修行根本的不同认知与侧重。

亭中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有激烈的思想碰撞，只有理念差异带来的、淡淡的疏离与相互审视。

玄心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妙音，就像妙音也无法说服自己一样。但他并不沮丧，反而感到一种释然。能够如此清晰、深入地与一位真正的智者交锋理念，本身就是难得的机缘，让他对自己的道路认识得更深，也让对方的观点成为自己前行路上永恒的警钟。

他起身，双手合十，对着妙音深深一礼，这一次，礼节中多了几分对论道对手的真诚敬意：“阿弥陀佛。仙子坚守正道，持舟稳渡，乃苍生之福。贫僧之路，崎岖难行，或终是歧途。然各依本心，各证其道。今日聆听仙子教诲，获益良多，感激不尽。”

妙音也缓缓起身，白衣如雪，月光洒落，宛如画中之人。她看着玄心，清冷的眸子里，那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种平静的深邃。

“玄心师父志存高远，道路自择，亦令人敬佩。”她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淡疏离，“只是望你，时时自省，莫忘今夜所言风险。江湖路远，望自珍重。”

这便是最后的告诫与告别了。

玄心再次致谢，不再多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悄然离开了这座月色下的清幽园林。

妙音独立亭中，久久未动。夜风吹动她的衣袂与发丝，她望着玄心离去的方向，又仿佛望着更深远的虚空。

“形式为末，心性为本……烈火引路，破立之间……”她低声自语，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玄心……你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多远呢？”

而离去的玄心，行走在渐渐泛起晨曦微光的街道上，心中同样并不平静。妙音那“戒律是舟，无舟难渡苦海”的坚定话语，如同烙印，刻在他的心头，成为他前行路上永恒的镜鉴与鞭策。

理念的交锋虽告一段落，但两人都在对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这一夜，对玄心而言，不仅仅是化解了一场危机，更是一次对自身道路的深刻淬炼与清晰定位。

东方，晨曦渐露，金光刺破云层。

新的一天，新的挑战，已然拉开序幕。而他，也将带着这一夜的感悟与警示，继续踏上他那条独一无二的、充满争议与可能的“破戒”修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