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2)

那时的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青布长衫,领口和袖口有些磨损,却浆洗得平整。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额前碎发整齐,面容清俊,虽带着几分贫寒书生的窘迫,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里没有丝毫谄媚与轻视,只有一片坦然。

他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诗稿,诗稿边缘已经卷起毛边,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他站在廊下的月光里,身影被灯笼拉得有些长,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没有像其他书生一样,哪怕余光都黏在姐姐身上。

林微婉愣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回话。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书生主动和她说话,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是因为她的父亲,而是因为一句诗,因为她这个人。

“我方才见二小姐站在这里看院中明月出神,手里还捏着写有太白诗句的纸笺,便斗胆过来一问,唐突了二小姐,还望恕罪。”裴郎见她错愕,微微拱手,语气谦和有礼,没有半分逾矩。

他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我虽家境贫寒,平日里靠帮人抄书度日,却也偏爱太白的诗。觉得他的诗里有天地辽阔,有一身风骨,不像有些诗文,只知堆砌风花雪月,看似华丽,实则空洞。”

林微婉这才回过神,脸颊微微泛红,心跳不由得加快。她攥紧了手里那张写着诗句的纸笺,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也觉得。太白先生的诗,洒脱又大气,读来能让人忘却烦忧,哪怕身处困顿,也能读出一身傲骨。”

裴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目光愈发专注:“二小姐说得极是。世人皆道太白狂放,却不知他的狂放里藏着赤子之心。就像‘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份自信与豁达,可不是寻常读书人能有的。”

那天晚上,他们就那样站在廊下,借着月光,从李白聊到杜甫,从唐诗聊到宋词。裴郎听她说话时,总是微微倾身,眼神专注,从不会随意打断她。每当她说出自己的见解,他总会认真点头,偶尔提出自己的看法,也总能精准地说到她的心坎里。

他没有提过她的容貌,没有提过备受追捧的姐姐,没有奉承她的身份,只专注地和她谈论诗文,认真地认可她的才情,甚至轻声夸她:“二小姐见解独到,逻辑清晰,这份才情,不输男儿。”

那一刻,林微婉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束光照亮了。长久以来因容貌被忽视的委屈、自卑,因旁人轻视而生的难过,在裴郎的注视与认可里,一点点消散。她以为,终于有人看到了她的内在,看到了她不是只有“城主二小姐”的标签,不是只有平庸的容貌,她还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才情,自己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