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冰层下的暗涌（2/2）

“那些证据，能证明我的清白，很好。但它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她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放弃追索的权利，你想给的补偿……我也不需要。我现在拥有的，是我自己一笔一画、一针一线挣来的，是我用……”她顿了顿，那冰封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痛楚，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用很多东西换来的。它很干净，也很踏实。你的任何东西，对我而言，都是多余的，甚至……是污染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凿在吴凛的心上。

“至于你的道歉，”元元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长久地凝视着吴凛的眼睛，那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不是恨，不是怨，而是一种彻骨的、冰冷的疲惫，“我听到了。但我无法接受。”

“道歉，是希望得到谅解，是试图减轻犯错者的心理负担。”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千钧重量，“可我为什么要承担替你减负的责任？我为什么要用我的‘原谅’，来让你好过一点？你带给我的那些……我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很费力地，一点一点地，把它们埋起来，或者变成别的东西。我不想再挖开。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形式的牵扯，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微微偏过头，不再看吴凛瞬间灰败绝望到极致的脸，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绿意盎然的庭院。

“你说要‘结束’。”她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对我来说，‘结束’在三年前，在我跳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现在坐在这里的，是‘yuan’。林元元……已经留在过去了。”

“所以，请你，”她重新转回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吴凛，扫过那个黑色的文件袋，最后，落在t.饶子脸上，那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依赖和征询，“带着你的‘真相’和‘献祭’，离开吧。永远地，离开我的生活。这就是我唯一的回应，也是你想要的‘结束’。”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与“过去”对话的气力。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将自己重新缩回那层坚硬而冰冷的保护壳里。只是那放在桌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

t.饶子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已了然。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个文件袋，而是轻轻覆在了元元放在桌沿、微微颤抖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温暖而稳定，带着无声的支撑与理解。然后，他看向吴凛，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吴先生，我想，元元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终结般的力度，“今天的会面，到此为止。这个，”他瞥了一眼那个文件袋，“请你收回。至于你所谓的‘清理’，我想，最好的方式，就是彻底消失，不再出现。”

他不再等待吴凛的任何反应，轻轻握住元元的手，协助她（尽管她似乎并不需要，但此刻这动作更像一种仪式性的支持）站起身来。

“我们走吧。”他对元元轻声说，语气是全然的不同，带着呵护与温柔。

元元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吴凛一眼，任由t.饶子虚扶着她的手臂，转身，朝着餐厅门口的方向，步履平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缓缓离去。

吴凛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彻底风化的盐柱。他看着他们相携离开的背影，看着t.饶子那保护姿态十足的动作，看着元元头也不回的决绝。耳边反复回响着她刚才那些冰冷平静的话语，眼前是她最后那片空漠又带着疲惫的眼神。

没有意义。不需要。无法接受。已经结束。离开。永远。

每一个词，都是一把剔骨刀，将他残存的、名为“希望”或“执念”的东西，一片片凌迟殆尽。

阳光依旧灿烂地洒满餐桌，白玫瑰依旧散发着香气，那个黑色的文件袋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的句点。

他来了。他忏悔了。他献祭了。

他得到的，不是原谅，不是和解，甚至不是激烈的恨意。

只是一场冰冷的、彻底的、将他连同他所有“好意”和“罪孽”一起，拒之门外的……驱逐。

冰层之下，或许曾有暗涌。但此刻，水面已然重新封冻，光滑如镜，映不出任何倒影，也再不会为他泛起丝毫涟漪。

吴凛独自坐在那片阳光与寂静中，很久，很久。直到侍者小心翼翼地前来询问是否需要什么，他才像是被惊醒的梦游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无人问津的黑色文件袋。

指尖触及冰冷的表面，一片麻木。

他终究，连“被恨”的资格，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