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微光之下与沉默的转机(2/2)
是她的手指……她自己的意志(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在试图回应那束光。
这个认知,像一股滚烫的暖流,注入了他冰封已久的四肢百骸,却又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剜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这微小的变化,与他无关。恰恰相反,可能正是因为他可悲的“退场”,因为她不再需要时刻紧绷着神经去应对他的存在、他的疯狂、他的伤害,她这具濒死的躯体,才得以获得一丝宝贵的、自我修复的空间。
她正在……缓慢地、艰难地,用自己的方式,从死亡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往回爬。
而他,这个罪魁祸首,连站在旁边看着的资格,都显得如此可笑而卑劣。
那天之后,吴凛的行为发生了一些更具体、也更诡异的改变。他不再仅仅是无用的、自我惩罚式的徘徊。他开始做一些极其微小、甚至有些笨拙的“事情”。
他会亲自检查送入主卧的食物和饮水,确保温度、质地都达到最温和、最容易吸收的标准,尽管他明知林元元大部分时间依旧靠静脉营养。他会让人在阳光最好的时候,悄悄将主卧的窗帘拉开到最合适的角度,确保那束光能准确无误地落在床尾她可能挪动到的区域。他甚至让人找来了一些极其轻柔、近乎无声的自然环境白噪音——比如林间微风、溪水潺潺、炉火轻爆——在她似乎清醒的时段,以极低的音量播放,试图用这些最无害的、属于外部世界的声音,去轻柔地包裹那片死寂,而不是用他充满压迫感的存在去打破它。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刻意避开了林元元可能察觉的时间。他像个深夜潜入的园丁,试图为他几乎摧毁的幼苗,提供最基础、最不具侵略性的生存条件,然后在天亮前悄然退去,不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能感知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但他必须做点什么。他无法再承受那种眼睁睁看着她消亡却无能为力的酷刑。哪怕只是这一点点卑微的、近乎自我安慰的“参与”,也能让他那被罪恶感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灵魂,获得一丝丝虚假的、可悲的喘息。
而林元元那边,变化依旧缓慢,却似乎更加“主动”了一些。
她开始会在护理人员帮她擦拭身体、更换衣物时,不再是完全的僵硬和抗拒,偶尔会配合地微微抬起手或侧过身。当艾米医生轻声询问她是否感觉好些时,她虽然没有回答,但睫毛会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有一次,当窗外传来一群鸟雀扑棱棱飞过的声响时,她一直望着窗外的目光,竟然下意识地追随着鸟群飞行的轨迹,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这些变化,细微得像初春冰面下第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却蕴含着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新的“平衡”。
他退到阴影里,沉默地、卑微地提供着最基础的“环境支持”。
她在阳光的边缘,沉默地、艰难地,进行着缓慢的“自我修复”。
没有交流,没有触碰,甚至没有一次明确的对视。
但某种无声的、建立在废墟和罪孽之上的“转机”,正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发生。
微光之下,冻土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而那个跪在阴影里的罪人,正屏住呼吸,用全部的生命,祈祷着这束光不要熄灭,祈祷着这片冻土,终能孕育出新的、哪怕与他无关的生机。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他只知道,从他将额头抵在冰冷泥泞中的那一刻起,他过往所有的骄傲、偏执和疯狂,都已经在那片花园里,被他自己亲手埋葬。
剩下的,只是一个等待着被审判、或者被彻底遗忘的……卑微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