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高伟避重就轻(2/2)

罗珂依旧垂着眼,仿佛在凝视着自己交叉的手指,又或者只是盯着被面上某一处模糊的花纹。昏黄的灯光从侧面打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她的表情更加难以捉摸。过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睑。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寒水,没有波澜,没有温度,直直地看向站在阴影里的高伟,声音清淡得像初冬早晨凝结在玻璃上的第一层薄霜,没有一丝涟漪:

“是今天下午,卖给我们衣服的那个女售货员吧。”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语气平淡无波,甚至没有加重任何一个字的音调,却像一把最精准、最冰冷的手术刀,无声无息,又稳又准地,直接剖开了高伟那层仓皇间编织的、蹩脚而脆弱的伪装,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他拼命想要掩盖的真相。

高伟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也在这句话面前灰飞烟灭,被心底升起的寒意冻成粉末。他知道,再否认,再闪烁其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罗珂的冷静和笃定,这种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只是等待他自己交代的平静,反而让他更加心慌意乱,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像被塞进了一把粗糙的沙砾,干涩刺痛,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对……是、是她。” 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承认,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大脑在极度的恐慌中反而被逼得飞速运转,试图在绝境中寻找一条看似“合理”的解释路径,一个能稍微平息罗珂怒火、至少不要让她往最坏方向联想的说法。他避开了那个最敏感、最危险的词汇,选择了一个更中性、更模糊、试图将关系“正常化”的说法:“她……她是我十几年前,在南方打工时候认识的。我们……在一个车间……共事过。” “共事”,这个词小心翼翼地划清了界限,暗示着仅仅是工作关系,抹去了所有私人的、情感的色彩。

罗珂静静地听着,交叉抱在胸前的双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修剪整齐的指甲微微陷入另一只手臂的毛衣面料里。她看着高伟,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盛满温柔和信赖的眼眸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高伟极为罕见、甚至感到陌生的、冷静到近乎锐利的剖析光芒。那光芒仿佛具有穿透力,要刺破他的瞳孔,看进他灵魂最深处那些阴暗曲折的角落,去分辨他话语里每一个字的真伪,掂量他语气里每一丝颤抖的分量。

“既然是十几年前就认识、还共事过的老工友,” 罗珂的声音依旧很轻,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字字清晰,一下下敲打在高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为什么下午在服装店的时候,你们不说话?要装作完全不认识?为什么要……避着我,半夜三更,跑出去私下相见?”

这个问题,太犀利了!直指整个事件中最不合逻辑、最无法自圆其说的核心矛盾!是啊,既然是老熟人,久别重逢,就算惊讶、激动,在店里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不是再正常不过吗?为何要形同陌路?为何要等到夜深人静,妻子孩子都在房间,才偷偷摸摸下楼相见?

高伟没想到罗珂的思维如此缜密,一下子就抓住了最致命的破绽。谎言如同滚下山坡的雪球,越滚越大,裹挟的杂质也越来越多,破绽自然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遮掩。高伟知道,自己此刻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次眼球的转动,每一句斟酌出口的解释,都在罗珂那冷静到可怕的审视目光之下,无所遁形。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手术台无影灯下的标本,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纹理都被照得清清楚楚,等待着一场残酷的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