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月圆夜前与工部“考察”(2/2)

看完加工区,周正提出想看看“蜂窝板”制作。徐元亮又带他们来到工坊另一侧,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宽敞明亮的大棚里,坐着五六十个女工,每人面前一个木架,手里拿着特制的钩针和“蓝焰铁”细丝,正在飞快地编织。铁丝在她们手中如同柔软的棉线,交错穿梭,逐渐形成规则的蜂窝网格。

旁边还有几个女工在往编好的网格里填充烧制好的陶粒,再用特制的防火油剂浸泡,最后用铆钉固定背板。整个过程安静、有序,女工们手法娴熟,甚至能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说笑。

周正带来的一个老工匠忍不住凑近看,想伸手摸那铁网,被一个中年女工抬眼瞪了一下:“这位师傅,手下仔细,这铁丝锋利,别刮了手。”

老工匠讪讪收回手,仔细看那女工手上的钩针——那针头居然也是铁制的,打磨得极光滑,针鼻处还有个小卡槽,显然是特制的工具。

“这些女工……都是云州本地人?”周正问。

“大多是矿工、船工的家眷。”徐元亮道,“以前在家做做缝补,现在来工坊干活,按件计工钱,手快的,一天能挣二十文,不比男人下矿挣得少。”

周正沉默。工部匠作监也有女工,但多是做些缝纫、浆洗的杂活,何曾见过这样精密的手艺?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女工显然经过专门训练,手法统一,质量稳定——这意味着云州有一套完整的培训和质量管理体系。

中午,陈野在工坊食堂“招待”周正一行。食堂是新建的大棚子,摆了十几张长条桌凳。饭菜简单:大盆的炖杂鱼、糙米饭、咸菜,还有每人一碗飘着油花的菜汤。工匠们端着碗,或蹲或坐,吃得呼噜作响。

周正坐在陈野对面,看着碗里那几条黑乎乎的不知名海鱼,有些下不去快子。陈野却吃得香,连鱼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周大人,别嫌弃,咱们这儿就这条件。”陈野抹抹嘴,“北境那边,连这都吃不上呢。”

周正勉强夹了块鱼肉,入口腥咸,但确实顶饿。他慢慢吃着,忽然道:“国公,下官今日所见,云州技艺确实精湛。只是……工部此次奉旨‘学习’,若只看得皮毛,回去难以交差。不知那‘膛线拉刀’的合金配方、‘蜂窝板’防火油的调配,可否……”

“周大人,”陈野放下碗,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膛线炮、蜂窝板,是咱们云州上下几千号人,砸了不知多少银子、试了不知多少次才弄出来的吃饭家伙。朝廷要用,咱们没二话,按契约办事。可要是想把根子都刨走……”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那得加钱。或者,等战后‘学费’谈妥了,咱们派人去工部,手把手教,包教包会。现在嘛……北境催得急,咱们得先紧着保命的活儿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正被噎得说不出话。陈野这话,合情合理,却把“技术保密”摆在了明面上——你想学核心技术?可以,但得另外掏钱,而且得等。

下午,周正又提出想看“戊七-甲型”火药的制备。这次陈野首接摇头:“周大人,那玩意儿危险,制备过程稍有差池就得炸。沈先生他们试验的时候,都隔着百步远用机关操作。您要真想看,等这批送去北境的货制备好了,包装的时候远远瞅一眼成品就成。”

碰了三个软钉子,周正脸色有些难看。但他也看明白了,在云州,陈野说了算,而陈野的底线很清楚——面上活儿随便看,核心机密免谈。

傍晚回到驿馆,周正带来的工匠们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今日所见。

“那拉膛线的机器,巧!真巧!齿轮传动比算得精准,进给均匀!”

“还有那些女工编的铁网,那钩针的设计就透着巧思!咱工部怎么就没人琢磨这些?”

“关键是人家这管理——分工明确,流水作业,质量控制……咱们匠作监还是一家一户的老法子。”

周正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他忽然意识到,云州厉害的不仅仅是几样新式武器,而是这套从采矿、冶炼、加工到组装的完整体系,以及那股子蓬勃的、要把事情做好的“活气”。这是工部那些暮气沉沉的作坊比不了的。

夜里,周正独自在房中,铺开纸笔,开始起草给工部的第一份观察报告。他写得很艰难——既不能贬低云州技艺(那是打工部的脸),又不能过分夸赞(那显得工部无能),还要给日后“学习”留下余地。

而此刻的总堂里,陈野正听着黑皮的汇报。

“雾岛外围观察点确认,昨夜雾中有船只进出,灯光信号复杂,不像只有‘黑帆商会’一家。”黑皮低声道,“‘混海蛟’判断,那里可能是个多方势力共用的黑市中转站。另外,月圆夜就是明晚,是否按原计划监视?”

“监视,但不行动。”陈野道,“现在北境的活儿要紧,海上先放一放。告诉‘混海蛟’,把进出船只的特征、信号规律记下来,尤其是往扶桑、琉球方向的。”

黑皮点头:“还有一事。北境赵铁柱托南下的商队捎来口信,说咱们送去的箭矢和伤药己经收到,杨总兵……很感激。另外,匈奴左贤王部前锋己到阴山北麓,与边军哨所发生小规模冲突。北境那边,催得更紧了。”

陈野走到墙边,看着北境地图。阴山离边关还有二百里,但匈奴骑兵来得太快了。

“告诉沈括和鲁大锤,明天开始,所有工坊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五十门炮、一千块板子,四十天内必须完成。‘戊七-甲型’那边,我亲自去盯着。”

窗外,月已近圆,清冷的月光洒在云州港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明晚的雾岛,北境的烽烟,工部的窥探……所有暗流,都在这片月光下悄然涌动。

而陈野知道,他能做的,就是握紧手里的“铁火”,在期限到来前,把该掏的东西,实实在在地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