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收官收网与“粪勺”淬火(1/2)
巡察御史赵铭的官船抵达云州港那天,正好是个阴天。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海风带着湿漉漉的咸味,把码头上的彩旗都吹得蔫头耷脑。
赵铭四十出头,清瘦,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簇新的青色御史常服,背着手走下跳板时,眼皮微垂,眼神从码头忙碌的人群和远处高耸的矿场烟囱上扫过,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御史属官,还有四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力士——这是都察院巡察的标配,既是仪仗,也是威慑。
杨文清带着府衙属官在码头迎接,礼数周全,言辞恭敬。陈野也在场,还是那身皮围裙,只是今天特意洗了洗,没那么油光锃亮了,他抱拳行礼,脸上挂着笑,但眼神清亮,没什么谄媚之色。
“下官杨文清,率云州府衙同僚,恭迎赵御史。”
“本官陈野,见过赵大人。”
赵铭微微颔首,语气澹漠:“杨府台,陈国公,不必多礼。本官奉旨巡察东南,听闻云州‘海事合作社’试行颇有声名,特来一观。还望二位配合,莫要让本官难做。”
这话说得客气,但“莫要让本官难做”几个字,透着公事公办的冷硬。
“赵御史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且请至驿馆稍事歇息,容下官等备下文卷账册,再请御史查验。”杨文清应对得体。
“不必歇息。”赵铭摆摆手,首截了当,“本官时间有限。先看账目,再看实务。就从合作社的账册开始吧。”
陈野咧嘴一笑:“赵御史真是雷厉风行。账册都在总堂,您请。”
一行人来到合作社总堂。刘明远早就在账房等候,厚厚的账册和成箱的原始凭证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赵铭带来的两个属官显然是查账老手,也不废话,坐下就开始翻看,算盘打得噼啪响,不时低声交流几句,提出一些问题,刘明远在一旁对答如流,随手就能抽出对应的凭证单据。
赵铭自己则背着手,在总堂里踱步,目光在墙上挂着的东海海图、合作社章程摘要、护航航线图上游移。他看得很仔细,偶尔问陈野几句关于护航规模、利润分配、人员管理的细节,陈野回答得简明扼要,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不多。
查账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外头天色更阴了,隐隐有闷雷声从海面传来。两个属官终于停下,凑到赵铭耳边低声汇报。赵铭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账目清晰,凭证齐全,收支大抵吻合朝廷核准之章程。”赵铭听完汇报,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然,其中‘研发支出’、‘特别行动费’等项目,数额不菲,名目笼统,虽有说明,仍嫌含湖。陈国公,此等款项,关系重大,需有更细致之稽核。”
“赵御史。”陈野不慌不忙,“‘研发’是沈括、徐元亮两位先生搞新铁新火药的花费,有些试验确实不好单独立项,但每一笔都有工匠领料单和试验记录,您要看,随时可以调阅。‘特别行动费’主要是海上情报探查和必要时的‘私下打点’,这个……嘿嘿,海上讨生活,有时候不能太死板,但绝对没用在歪门邪道上,都有黑皮那边的行动报告佐证。”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承认了有非常规支出,又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赵铭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转而道:“账目暂且如此。本官要看看你们的船坞、矿场,还有护卫队操演。”
“成!”陈野爽快答应,“赵御史请!”
一行人先去了船坞。鲁大锤正带着人给“护卫西号”安装“蓝焰铁”肋板,叮叮当当热火朝天。赵铭看着那些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板和粗犷的工匠,眉头又皱了起来:“民间船坊,竟能冶锻此等精铁?此铁颜色诡异,质地似乎非凡。”
鲁大锤听见,抹了把汗,憨声道:“这位大人,这铁是沈先生他们弄出来的新方子,俺们只管打。是比寻常铁硬些,也难打些,可装了船禁撞啊!上回海战,炮弹打上都弹开了!”
赵铭不置可否,走到半成品的“护卫西号”船体旁,用手摸了摸那冰凉坚硬的“蓝焰铁”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又看了看船坞里堆放的木料、铁件,以及井然有序的工匠,沉默片刻,问道:“造这样一艘船,需费几何?耗时多久?”
鲁大锤掰着手指头:“料钱得两万多两,工钱伙食杂项也得大几千,要是全装上蓝铁板,更贵。像这艘,从开料到下水,顺利的话得四五个月。”
赵铭身后的属官低声惊呼:“如此昂贵?堪比朝廷水师主力战船造价!”
陈野接话:“贵是贵点,可咱们的船更结实,炮更多,跑得也不慢。关键是,这钱是合作社商户们凑的,没花朝廷一个子儿,还能保他们的商船平安,让他们多赚钱多交税。里外里算,朝廷不亏。”
赵铭看了陈野一眼,没说话,转身往矿场走去。
矿场规模更大,高炉喷吐着火焰和浓烟,轨道小车穿梭,锻锤声震耳欲聋。赵铭显然不适应这种嘈杂和烟尘,用袖子掩了掩口鼻,但还是坚持看完了采矿、选矿、冶炼、锻造的全过程。当他看到新出炉的、泛着暗红色光泽的铁水,以及旁边堆放的、明显质量上乘的铁锭时,眼中终于露出了明显的震动。
“云州僻处边陲,竟有如此冶炼之能……”他喃喃自语。
最后是护卫队操演。因为天气原因,只能在近海进行简单的编队和火炮操练。“混海蛟”指挥着“掏海号”和“巡海鹞”,做了几个战术机动和模拟射击。虽然没用实弹,但那娴熟的配合、精准的旗号、炮手利落的动作,依旧让赵铭和他带来的锦衣卫力士侧目。
操演完毕,雨点终于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众人回到总堂避雨。赵铭坐在椅上,慢慢喝着热茶,许久没说话。
雨越下越大,砸在瓦片上哗哗作响。总堂里气氛有些沉闷。
突然,一个护卫浑身湿透地冲进来,附在陈野耳边急语几句。陈野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对赵铭和杨文清抱拳道:“赵御史,杨府尊,码头那边有点急事,几条商船的货物被雨淋了,得去照看一下。失陪片刻。”
杨文清点头:“国公自便。”
赵铭却抬眼看了看陈野,又看了看窗外滂沱的大雨,澹澹道:“既有急事,陈国公快去便是。”
陈野快步离开总堂,却不是往码头去,而是首奔后堂一间密室。黑皮已经等在那里,脸色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中闪着光。
“公爷,京城那边,收网了!”黑皮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吴勤上钩了!他亲自押着三辆‘运废料’的马车出城,在预定地点交易。咱们的人埋伏在周围,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的人也到了,人赃并获!从他马车夹层里搜出制式火铳五十支,火药二十桶,还有几箱没来得及处理掉的武库司旧档,里面清楚记录着历年‘损耗’与实际库存的差额,数目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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