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幽灵公交(2/2)

无数的、

墨黑色的、

巨大的——

“柒”!

和他掌心里曾经出现的那个字,一模一样!

祖父的笔迹!那熟悉的、带着冰冷死气的笔锋!此刻以这种铺天盖地的方式,蛮横地、疯狂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无所不在的囚笼!

将他死死地困在中央!

林深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极致的惊骇中——

呜——呜——呜——

一阵老式发动机沉闷的、仿佛濒死老人咳嗽般的轰鸣声,突兀地从候车大厅那黑洞洞的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辆公交车,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那片阴影里驶了出来。

它破旧不堪,车身上涂装的油漆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锈红色的铁皮,车窗玻璃污浊不堪,布满油污和裂纹。

它没有按照任何站台线路行驶,而是像一个幽灵般,无声地滑行着,车头正正地、精准地——

对准了僵立在场地中央的林深。

然后,停了下来。

老旧的车门,发出令人牙酸的、生锈合页摩擦的——

“吱呀——”声,

缓缓地、

向内打开。

露出了车厢内部——

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

纯粹的、

墨黑色。

像一个张开的、等待吞噬的——

巨口。

无声地,

邀请着他。

或者说,

命令着他。

上车。

林深站在荒废车站的中央,如同被无形的冰线缠绕的木偶,动弹不得。眼前那辆破旧公交车洞开的车门,仿佛连接着深渊的入口,那片纯粹的墨黑散发出冰冷死寂的气息,要将他最后一点生机都吸走。

逃?往哪里逃?这片空间已经被那无数的“柒”字彻底封锁,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祠堂。而祖父的怒意,正通过这辆突然出现的幽灵公交,具象化成最直接的威胁。

不上车?下一秒,那车厢内的墨黑是否会汹涌而出,将他彻底吞没?

他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

冰冷的绝望如同冻土,一层层覆盖上他的心脏。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缓慢凝固、即将停止流动的声音。

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朝着那洞开的车门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越是靠近,那车门内散发出的墨臭混合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就越是浓烈,几乎令人作呕。

他终于站在了车门前。

车内那片浓稠的墨黑近在咫尺,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波动着,倒映不出任何光线,也看不到任何座椅、扶手、司机的痕迹。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颤抖着,抬起一只脚,踏上了第一级锈迹斑斑的台阶。

鞋底与金属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声。

就在他的脚落实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却无比巨大的嗡鸣声,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

废弃的车站、昏黄的天空、写满“柒”字的锈蚀车辆和站牌……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崩裂、旋转,被强行撕扯、剥离!

无数混乱的、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

——他看到阴暗祠堂里烛火疯狂摇曳,所有背上写着日期的家人同时猛地转过头来,无数双墨黑的眼眶齐齐“看向”他!

——他看到高建明躺在icu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而那个墨黑的“2”字正从他的手腕皮肤下凸起蠕动,像活物般向上蔓延!

——他看到陈教授在办公室里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瞪大到极限,而他的电脑屏幕上,无数的墨黑色竖线如同瀑布般冲刷而下!

——他甚至看到自己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外,那凝固的老街景象活了过来,无数个穿着旧式衣裳、面无表情的“人”正隔着玻璃,无声地注视着他!

——还有那杆掉在泥地里的毛笔,笔尖的浓墨正疯狂生长,变成无数扭动的黑色触须,向他缠绕而来!

这些画面叠加、交错、闪烁,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一片令人疯狂的、毫无意义的色块和线条的风暴!

“啊啊啊——!”林深抱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感觉自己的大脑就要在这信息的洪流中被彻底撑爆、撕裂!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崩碎的前一秒——

所有的混乱和喧嚣,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止。

那巨大的、直接的脑内嗡鸣声也消失了。

世界重新变得“安静”。

他依旧站在公交车的踏板上,一只脚在车内,一只脚在车外。

但车外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废弃的车站。

而是一条他无比熟悉的、幽深的、

通往林家祠堂的——

青砖回廊!

朱红的廊柱,斑驳的彩画,冰冷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向前延伸,尽头隐没在昏黄的烛火光晕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冰冷的墨臭和老宅特有的陈旧霉味。

公交车消失了。

他像是从未离开过老宅,刚才那废弃车站、那恐怖的幻象冲击,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光怪陆离的插曲。

唯有唇上那冰寒的墨迹触感,和心脏因为极致恐惧而残留的剧烈绞痛,证明着那并非虚幻。

他……被直接“送”回来了。

送回到了这噩梦开始和终结的地方。

送回到了规则的面前。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回廊的两侧,原本应该是庭院或房间的地方,此刻被一片深邃的、蠕动的墨黑色所填充、覆盖,看不到任何其他景象,仿佛这片回廊是唯一存在的、漂浮在墨色虚空中的路径。

路径的尽头,就是祠堂。

那里,烛光通明。

一种无形的、庞大的意志,从祠堂深处弥漫开来,笼罩了整条回廊,冰冷地压在他的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

最终的了结。

他没有了尖叫的力气,没有了挣扎的念头。

像一只被蛛网彻底缠裹的飞虫,他麻木地、一步一步地、沿着这条冰冷的回廊,走向那烛光摇曳的尽头。

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越靠近祠堂,那低沉的、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诵念声就越发清晰。不是汉语,不是任何他已知的语言,而是一种单调、古老、充斥着冰冷规则的诡异音调,直接摩擦着他的灵魂。

祠堂的门大敞着。

里面的景象,和他梦中、和他最深层的恐惧,一模一样。

无数牌位层层叠叠,如同墨黑色的森林。长明灯豆大的火苗静止般燃烧着,投下跳跃不安的光影。

而祠堂的中央,冰冷的地面上——

所有林家的成员,父辈,同辈,甚至小辈,全部按照严格的辈分和长幼次序,整整齐齐地、脊背挺直地跪在那里。

他们穿着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