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民力可用(1/2)

腊月的寒风,裹挟着湿冷的寒意,从半开的窗隙钻进来,吹得书案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刘云独自站在那幅巨大的庐江郡舆图前,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些熟悉的山川城池标记上。还有三个月,仅仅三个月,那片他熟知的、相对平静的历史就将被彻底打破,滔天巨浪会席卷整个天下。这种洞悉未来却无力阻止,只能竭力准备的沉重感,比窗外呼啸的北风更刺骨,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刘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铺展地图的硬木桌案边缘敲击着,“哒、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与刘云内心的焦灼共鸣。门外,脚步声、低语声、文书传递的窸窣声几乎未曾停歇。自下达全面备战指令后,整个太守府就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强弓,每一根弦都绷得紧紧的,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前的压抑与忙碌。

“主公。”两声熟悉的呼唤在门外响起,稍稍驱散了刘云的沉思。是郭嘉和荀攸,他们并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戏志才。三人肩头还带着室外的寒气,脸颊被风吹得微红。

刘云转过身,努力让脸上的线条柔和一些,抬手示意他们靠近火盆:“奉孝,公达,志才,辛苦了。郡内各县情况如何?”刘云的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最后落在郭嘉那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脸上,他知道郭嘉往往能带来最出乎意料的消息。

郭嘉轻轻搓了搓手,在炭盆边暖了暖,才从袖中抽出一卷明显被频繁翻阅的文书,将文书递到刘云面前,“各县回报,备战令下达后,民间反响之热烈,可谓……烈火烹油。尤其是安丰、皖城、居巢这些我们最早推行新政、剿匪分田的地方,百姓们非但没有惊慌逃散,反而……是青壮云集,几乎堵着各县衙门口,群情激昂,纷纷要求附军,说要跟着主公您共渡时艰,保卫家园。”他指了指那卷文书,“这里面有几封是乡老、三老们的联名血书,言辞恳切,民心之炽热,连嘉看了,也觉心头发烫。”

刘云接过那叠沉甸甸的文书,入手竟觉得有些烫手。缓缓展开,一行行质朴甚至有些笨拙的字迹映入眼帘。安丰县的报告说,乡老率青壮数百人,长跪于县衙之前,声称“使君活我等于冻馁,恩同再造,今愿效死力”;皖城的文书提到,匠户首领带着徒弟们请缨参军,还想捐出工坊里的存料以补充军械;居巢的急报则说,渔家少年们自发结队,渴望加入水军协防……这一字字,一句句,不像公文,倒像是一块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刘云指尖微颤,那股源自最底层、最质朴的力量,几乎要透过纸张喷薄而出,让他敲击桌案的手指蓦然停了下来。刘云沉默着,将文书轻轻放回案上,指节在上方重重一按,仿佛要按住那奔腾的民情,抬眼看向眼前这几位他最为倚重的智囊,声音低沉而缓慢:“民心如此……实出我所料。这是烈火,也是干柴。诸位,何以教云?”

荀攸上前一步,他性情向来沉稳持重,此刻眉头微蹙,拱手道:“主公所虑极是。民力汹涌,沛然莫之能御,此诚可喜。然,若不能善加引导,筑堤疏导,恐如江河决口,反伤禾稼。青壮若尽数征发入伍,则田畴无人耕种,工坊无人劳作,军需民食,终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攸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即设立章程,将此澎湃民力纳入正轨,使其不伤农工根本,反能增益庐江实力。”

戏志才微微颔首,他嗓音本就略带沙哑,此刻更显凝重:“公达之言,老成谋国。主公,乱世将至,正兵为我之筋骨,民力则为我之血肉。筋骨强健,血肉充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在下以为,可效仿古之‘民兵’或‘团结兵’制,于正兵之外,另设一军,名曰‘庐江团练’。此军不脱产,亦兵亦民,农忙时归田务工,农闲时集中操练,一旦郡内有警,则可迅速征调,协防城隘、押运粮草、甚至补充正兵伤亡。如此,既不伤民生根基,不误耕作工计,又能极大增强庐江战略纵深与后备之力,使主公应对未来大变时,更有辗转腾挪的余地。”

郭嘉眼中闪过一道了然的光芒,抚掌笑道:“志才先生此议大妙!名为团练,实为藏兵于民,广积粮,深固本。主公,此正是将虚无缥缈的民心士气,转化为实实在在可战之力的不二法门。嘉附议!而且,此事宜急不宜缓,当立刻推行,方能趁热打铁,将这股热气牢牢握在手中。”

“庐江团练……”刘云低声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舆图。这一次,他仿佛看到的不是静止的山川城池,而是无数道微光正从庐江的田野、山村、水泽间升起,缓缓汇聚,隐隐要形成一道无形却无比坚实的壁垒。刘云猛地转过身,眼神已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沉声道:“好!此策正合时宜!民力如地火,引之则可燎原,堵之则必自焚!便依诸位之议,即刻明发告示,通行郡内各县,设立‘庐江团练’!凡庐江籍贯,感念乡梓、自愿报效者,不论出身,皆可于本县报名入册。此军专司本土守御、协防要地、稳固后方,并为正兵之补充蓄池!”

刘云的语气刻意停顿了一下,变得异常严肃,目光扫过郭嘉、荀攸和戏志才:“然,既名之为军,必有军法纲纪!团练之编组、训练、号令,必须统一,决不可似市井乌合之众,各行其是!奉孝,公达,志才,此事由你三人总揽筹划,子扬、元叹协理具体条陈制定,务求结构清晰,权责分明,操典实用,务必使之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诺!刘云等领命!”郭嘉、荀攸、戏志才三人肃然拱手,眼中都燃起了昂扬的斗志。他们深知,这步棋若能走好,庐江便能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拥有更深厚的底气和更坚韧的根基。

政令如火签发出,迅速传遍庐江各县。接下来的几天,太守府门前以及各郡县城外,景象愈发令人动容。凛冽的寒风中,一队队由乡老、族长征召带领的青壮,穿着臃肿的冬衣,扛着简陋的农具、削尖的棍棒,面容被冻得通红皴裂,但眼神却如同被点燃的火把,异常明亮。他们秩序井然,却又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昂,从四面八方的乡间小路汇聚到城池之外。

刘云在郭嘉、荀攸、戏志才以及刘晔、顾雍的陪同下,再次登上了太守府外临时搭建的望台。寒风立刻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让刘云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放眼望去,府前广场以及延伸出去的街道,已是人山人海。粗布麻衣的农夫、满手老茧和冻疮的工匠、面色黝黑的炭夫、甚至还有一些身形单薄却努力挺直脊梁的半大少年……他们大多沉默地站在呼啸的北风里,没有人喧哗,但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迷茫,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信任和一种愿与脚下这片土地共存亡的决绝。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步履蹒跚的老者,在两个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望台之前。老人努力挺直那早已佝偻的背脊,将手中的拐杖交给旁人,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冠,然后向着台上,深深地、极其郑重地作了一揖。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使君!小老儿……小老儿乃安丰李亭乡三老,李绩!去岁今时,也是这般天寒地冻,大雪封门,匪盗横行,是使君您派天兵剿匪,开官仓赈济,才活了我李家亭上下老幼数百口人的性命啊!此恩……此恩重于泰山,乡人皆刻骨铭心,没齿难忘!今闻郡内将有大事,使君下令备战,我等草民,身无长物,唯有……唯有性命一条!愿附使君尾骥,执梃为兵,以卫家园,报使君活命之恩!”言罢,老者情绪激动,老泪纵横,推开身旁的搀扶,就要推金山倒玉柱般跪拜下去。

看到这一幕,刘云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有些模糊。他几乎是本能地快步冲下望台,抢前数步,在那老者膝盖即将触地之前,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枯瘦的双臂,不容他跪倒,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却运足中气,清晰地传遍四周:“李老请起!万万不可!诸位乡亲父老,请起!”刘云环视着那一张张被冻得发红、却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坚定与期盼的面孔,胸中激荡难平,“云受朝廷之命,守牧庐江,保境安民,乃是分内之事!去岁剿匪安民,开仓放粮,亦是职责本分!今日得见父老乡亲如此厚爱,如此信赖,云……何其惭愧,唯感……唯感此心灼灼,民心似火,暖胜三春之阳!”

刘云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让寒意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相击般的铿锵,努力穿透呼啸的寒风:“然,诸位乡亲父老也需知晓!未来之变,恐非常态,或许残酷远超想象!沙场搏命,绝非仅凭一腔血气之勇!我等欲要保全脚下乡土,护佑家中老小,就需上下一心,如臂使指,令行禁止!今日所设之‘庐江团练’,非是孩童嬉戏,乃是刀枪无眼、法度森严的军伍!入此门,便需严守号令,刻苦操练,闻鼓则进,闻金则退,若有违逆,军法绝不容情!而且,眼下正值寒冬,操练更是艰苦卓绝!云再问一遍,你等,可还愿意否?”

“愿!愿!愿!”回应刘云的,是山呼海啸般、几乎要将这阴沉天空掀开的怒吼。那声浪汇聚在一起,仿佛连凛冽的寒风都被这沸腾的热血所震慑、驱散。无数只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在冰冷的空气中奋力举起,那炽热的情感与决心,仿佛能融化这严冬的一切冰雪。

“好!”刘云重重地点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既如此,自我刘云以下,庐江文武官吏,必与诸位同甘共苦,生死相依!庐江团练,自今日起,正式成立!各位于各县登记姓名,核实籍贯,编入行伍,不日便将由指定军官,开始严格操演!”

人群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但这欢呼很快便在各县官吏、乡老以及维持秩序的兵士引导下,化作有序的人流,向着城内城外预设的各个登记点缓缓流动。刘云站在台下,任由寒风拂面,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滚烫的民情,胸中连日来积压的沉重与阴霾,似乎真的被这股磅礴的力量冲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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