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侯导的片场－1（2/2）

“是啊，所以才选这里。”侯导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看出我想拍什么了吗？”

叶飞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监视器旁，屏幕上还定格着刚才的镜头画面：年轻演员站在门口，逆光，轮廓边缘镶着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你想拍……困兽犹斗。”叶飞缓缓说，“不是物理空间的困，是精神上的。这个厂房这么大，这么空，但角色却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盒子里。”

侯效贤盯着叶飞，看了好几秒。然后他重重地拍了拍叶飞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叶飞晃了晃。

“对！就是这个！”侯导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这个角色是从台北逃回老家的年轻人，他觉得城市困住了他，但回来发现乡下同样困住了他。这个厂房——你看这些生锈的钢梁，这些破窗户——就是他内心的样子。外表看起来很大，但其实哪里都去不了。”

他说着，拉起叶飞就往片场里走：“你来看看这个镜头的设计。我想用一个长镜头，从阿文进门开始，跟着他在这个空间里走一圈。他要在这里寻找什么，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侯导把叶飞带到刚才布置的“家”的区域。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分镜稿，摊开在破木桌上。稿子是用铅笔画的，线条潦草，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你看，光从这里进来——”侯导的手指在稿子上移动，动作急切，“这里是个关键转折。当阿文走到这个位置时，光刚好从那个破窗户射进来，在他脸上停留三秒钟。我要这三秒钟里，观众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变化——从茫然，到一点点光，然后再暗下去。”

叶飞俯身细看。分镜稿虽然粗糙，但每一个标记都精准：摄影机移动的轨迹、演员走位、光线的角度变化。甚至旁边还标注了时间码的预估。

“这个镜头打算拍多长？”叶飞问。

“一分二十七秒。”侯导说，“一镜到底。最难的是光——自然光在变，云在动，太阳在往下落。我们要在光线最好的那二十分钟里拍完。”

他看了眼手表，又抬头望了望厂房高处破窗外的天色。“还有四十分钟左右的光。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等光走到那个角度。”

正说着，一个场务小跑过来：“导演，便当来了。”

“先放那边，拍完再吃。”侯导头也不抬。

叶飞这才注意到，厂房的另一个角落里，几个泡沫箱堆在地上，正冒着热气。那是典型的片场便当——塑料盒饭，用橡皮筋捆着。已经有人开始分发，工作人员们接过便当，找个地方席地而坐，掀开盖子就吃。没有餐桌，没有椅子，就坐在水泥地上、设备箱上，甚至直接靠在墙上。

“你们还没吃午饭？”叶飞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

“早上七点吃了早餐，就一直到现在。”侯导轻描淡写地说，目光又回到了监视器上，“这场戏必须今天拍完，明天这个厂房就要拆了。所以……”他耸耸肩，“吃饭不急。”

张爱嘉轻轻碰了碰叶飞的手臂，示意他看片场另一边。那里，几个演员正围在一起对词。其中一个中年女演员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翻着剧本，油渍蹭到了纸页上也不在意。另一个年轻演员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手里还捏着咬了一半的饭团。

整个片场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物质条件的简陋到了极致，但所有人的专注度却高到了极致。没有人在抱怨，没有人在看表，每个人都在等待那二十分钟的黄金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