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乾隆派人观其心(1/2)

夜色把清风镇的屋檐染成墨色,只有衙署的灯还亮着。徐庆超站在院中,绣春刀横在膝上,刀锋映着一轮冷月。他把袖口轻轻一翻,露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针孔,伤口已结痂,却隐隐发闷。

“大人,夜深露重,回房歇着吧。”薛树英提着一盏风灯走近,甲胄在灯下泛着冷光。

徐庆超摇头:“库房那边再巡一遍,我不放心。”

库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火把成串,把石板路照得发白。徐庆超推开厚重木门,里面的铁柜一字排开,锁头都系着官府封条。他逐一看过去,手指停在一只贴着“清风镇案卷”的柜子上。

“薛校尉,”他低声道,“李鹤年与白莲教的往来信札,都在这儿?”

“在。属下已按您吩咐,分卷标目,编号入柜。”薛树英把钥匙递过去,“要不要启封再核一遍?”

徐庆超接过钥匙,指尖却顿住。他抬头看了一眼库房梁上的阴影,忽然一笑:“不必了。今晚的风有点怪。”

话音未落,梁上忽有一道黑影如隼掠下,手中短匕直取铁柜锁眼。徐庆超侧身,绣春刀一挑,刀背磕在来人腕骨上,短匕脱手,“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黑影落地,身形瘦长,黑衣黑巾,只露出一双冷亮的眼睛。他没有再攻,反而后退半步,抱了抱拳:“内务府徐大人好身手。”

“你是谁?”徐庆超刀势未收,语气平静。

“宫里来的。”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铜制,上刻云纹,中间一个“乾”字。令牌在火光下一闪,又迅速收回。“皇上有旨,令属下取清风镇案卷一阅。”

徐庆超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宫里来的,却不走正门,偏要走梁上?”

“夜里行事,免扰地方。”那人淡淡道,“大人不必多疑。属下只取三卷,看完即还。”

薛树英上前一步,手按腰刀:“大人,此人形迹可疑——”

“慢。”徐庆超抬手止住他,目光仍落在黑衣人身上,“你说你是宫里来的,可有明旨?可有传旨太监随行?”

“明旨随后即到。”黑衣人语气不变,“眼下事急,皇上要先看。”

徐庆超笑了笑,笑意却未到眼底:“我在宫里当差多年,知道‘事急’二字,从来不是夜里撬锁的理由。”

黑衣人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轻轻放在铁柜上:“大人请看。”

锦盒开启,里面并非圣旨,而是一枚玉佩,白玉质地,雕着一只振翅的鹤。玉佩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以忠立身,以廉立名。”

徐庆超的目光在玉佩上停了很久。他认得这枚玉佩——当年他初入内务府,乾隆在养心殿召见,亲手赐下,说:“你性子刚,手要稳。”后来他外放巡查,怕太过张扬,便收起不再佩戴。

“这枚玉佩,皇上怎么会让你来取?”他声音微沉。

“皇上没让我来取玉佩。”黑衣人合上锦盒,语气仍冷,“皇上让我来取的,是大人的心。”

徐庆超眯起眼睛。

“清风镇一案,牵出和珅大人旧部,牵扯甚广。”黑衣人缓缓道,“有人说,徐大人手握重证,意在扳倒权相;也有人说,徐大人与和珅渊源不浅,早存回护之心。皇上想听大人自己说。”

“皇上想听,我自然会说。”徐庆超把绣春刀轻轻搁在铁柜上,“但不是今夜,不是在此地,更不是对你。”

“大人要等明旨?”

“要等明旨,也要等传旨之人。”徐庆超目光如炬,“宫里规矩,你我都懂。你若真是奉旨行事,明日一早,会同军机处或内阁来人,持明旨,开正门,我亲自启封,任你取阅。今夜,不行。”

黑衣人盯着他看了很久,那双冷亮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忽然再次抱拳:“大人好胆气。属下记下了。”

话音落,他身形一晃,已蹿上梁去,如影子般融入黑暗,只留下一缕极淡的檀香,若有若无。

库房里静了一瞬。薛树英低声道:“大人,此人——”

“不必追。”徐庆超把锦盒拿起,打开又合上,“他若真是宫里来的,追也无用。他若不是,追也追不上。”

“可他说了,皇上要先看案卷——”

“皇上要的,或许不是案卷。”徐庆超走到门口,望着院外夜色,“是我。”

他没有再解释,只吩咐薛树英:“加派巡防,库房内外再增两道岗。今夜任何人靠近,先问口令,再验腰牌。”

“是。”薛树英应声,又忍不住道,“大人,要不要飞鸽传书,向京城禀明此事?”

徐庆超沉默片刻,摇头:“不必。等明旨。”

他转身回房,房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案,案上放着一盏孤灯。他把锦盒放在案上,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鹤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的养心殿。

那时他还是个年轻侍卫,站在殿角,看着乾隆与和珅议事。和珅巧舌如簧,句句迎合;皇上偶尔点头,偶尔沉默。他记得皇上目光扫过他时,那一眼的深意,仿佛要看进人的骨头里。

“以忠立身,以廉立名。”他轻声念出玉佩上的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忠与廉,从来不是容易的路。尤其在这样的夜里,风里都带着试探。

他没有睡。他坐在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收信人:内阁大学士刘墉。信很短,只说清风镇案卷已妥存,近日或有京城来人查阅,请刘大人留意朝堂动静。

写完,他把信折好,用火漆封缄,盖上自己的私印。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窗外夜色如墨。他把信轻轻放在窗台上,指尖一弹,信笺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向院外的阴影里。

片刻后,阴影里伸出一只手,取走信笺,又归于寂静。

徐庆超关上窗,回身坐下。他把绣春刀放在案上,刀身映着孤灯,也映着他眼底的光。他知道,今夜的试探,只是开始。

天快亮时,院外传来马蹄声。徐庆超起身,走到门口。只见一队侍卫,身着大内服饰,簇拥着一位中年官员,正从甬道走来。官员身着石青色官袍,头戴亮蓝顶戴,面容清瘦,目光沉稳。

“徐大人。”官员走近,拱手行礼,“军机处行走,章京萨哈廉,奉旨而来。”

徐庆超回礼:“萨哈廉大人。”

“皇上有旨,”萨哈廉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展开,声音朗朗,“着内务府总管徐庆超,将清风镇李鹤年案、白莲教勾结案相关案卷,即刻呈阅。萨哈廉就地查验,不得有误。钦此。”

“臣,徐庆超,接旨。”徐庆超躬身,声音平静。

萨哈廉收起圣旨,目光在徐庆超脸上停了一瞬:“徐大人,昨夜可有不速之客?”

徐庆超抬眸,与他对视:“有。一位梁上君子,自称宫里来的。”

萨哈廉眉梢一挑:“哦?大人如何处置?”

“未曾处置。”徐庆超淡淡道,“他说要取案卷,我说要等明旨。他便走了。”

萨哈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大人果然稳。”

两人不再多言,并肩走向库房。薛树英率玄甲卫紧随其后,火把照得一路通明。

库房内,徐庆超亲自启封。铁柜一一打开,案卷整齐码放,标目清晰。萨哈廉拿起一卷,翻了翻,又拿起另一卷,目光扫过信札、供词、物证清单,动作不快,却极细。

“徐大人,”他忽然开口,“李鹤年供词里,提到和珅大人旧部,有名有姓,不下十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据实上报。”徐庆超道,“案卷既呈皇上,自有圣裁。”

“皇上若问你,”萨哈廉抬眼看他,“这些人,该杀,该关,还是该放?”

“臣只负责查,不负责判。”徐庆超语气平静,“杀、关、放,是皇上与军机处的事。”

萨哈廉笑了笑:“大人倒是分得清楚。”

他继续翻阅案卷,忽然停在一卷上,指尖点了点:“这卷,是白莲教与李鹤年的密信?”

“是。”徐庆超道,“其中有几封,涉及太湖沿岸码头调度,还有银两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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