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雪夜暖炉与橘香蒸腾（2/2）

西西看着姐姐的惨状，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和一点点幸灾乐祸的笑意。她谨慎地选择了清汤锅里的虾滑，吹了又吹，才小口咬下去。虾滑的鲜甜q弹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的目光始终关注着多肉。她有些无措地拿着筷子，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食材，眼神里带着茫然和一丝怯懦，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长久的饥饿和匮乏，让她在面对如此丰盛的食物时，反而显得手足无措。

我拿起漏勺，从清汤锅里捞起几片已经烫熟、吸饱了汤汁的肥牛卷、几块嫩滑的豆腐和几朵鲜美的香菇，轻轻放进她面前的小碗里，又淋上一点温热的骨汤。

“多肉，尝尝这个，不辣的，很鲜。”我轻声说，把一碗香气四溢的蘸料（麻酱、香油、一点点香菜）推到她手边，“喜欢的话，可以蘸这个。”

多肉看看碗里冒着热气的食物，又看看我，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犹豫和巨大的渴望。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学着西西的样子，笨拙地夹起一片肥牛，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温暖的、带着浓郁肉香和鲜甜汤汁的肥牛片在口中融化。那久违的、纯粹的、属于正常食物的美好滋味瞬间冲击着她的味蕾，顺着食道滑入空寂太久的胃囊。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满足和一丝委屈的情绪涌了上来，眼眶迅速泛红。她极力克制着，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极其认真地咀嚼着，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瘦小的肩膀因为克制而微微耸动。

“好吃吗？”西西小声问，黑亮的眼睛里带着关切。

多肉用力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嗯”。她没有抬头，只是更加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我不断地从清汤锅里给她捞食物，看着她小碗里的东西消失，再添满。那些鲜嫩的肉片、滑嫩的豆腐、清甜的蔬菜，像温暖的溪流，一点点滋润着她干涸太久的身心。

doro在猛灌几口汽水后，终于缓过劲来，但显然对麻辣锅心有余悸。她眼巴巴地看着清汤锅里翻滚的食材，又不好意思跟多肉抢。我笑着给她也捞了一碗清汤锅的精华。

“墨！橘子！”doro看着碗里的食物，又看看旁边那盘金黄的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夹起一个橘子瓣，跃跃欲试地就想往翻滚的红汤锅里丢！“煮橘子！肯定很特别！”

“停！”我眼疾手快地拦住她的小手，哭笑不得，“小祖宗！橘子是饭后水果！不能下火锅！煮了会苦的！而且，”我指了指她盘子里的生肉，“生熟要分开！橘子要剥皮吃，怎么能和肉一起煮？”

西西也赶紧护住自己盘子里的橘子，小声附和：“橘子娃娃…说…要饭后吃…”

多肉也抬起头，看着doro手里的橘子瓣，又低头看看脚边自己麻袋里的橘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赞同。

doro悻悻地放下橘子瓣，小嘴撅起：“好吧…那朕等会儿再吃它！”

火锅在欢声笑语（主要是doro的“嘶哈”声和满足的喟叹）和食物的“咕嘟”声中继续。清汤锅的温和滋养着多肉虚弱的脾胃，也抚慰着doro被辣到的舌头。红汤锅则是我和（偶尔鼓起勇气尝试一小块又被辣得跳脚的）doro的战场。

多肉吃得非常认真，也非常多。她似乎要把过去半年缺失的热量和营养都补回来。小碗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她的脸颊在热气的熏蒸和食物的滋养下，渐渐褪去了之前的苍白和青紫，泛起健康的红晕。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她额前几缕金黄色的碎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氤氲的蒸汽后，也渐渐褪去了麻木和怯懦，显露出属于孩童的、对眼前丰盛食物的专注和满足。她甚至学着西西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麻酱蘸料，尝试着蘸了一片土豆，小口吃下去，然后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当大家都吃得七八分饱，速度慢下来时，doro终于按捺不住，率先拿起一个金灿灿的大橘子，三下五除二剥开。清甜微酸的橘香瞬间在饱含肉香的热气中撕开一道清新的口子。她掰开橘瓣，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唔！甜！解辣！”

西西也优雅地剥开一个橘子，分了一半给多肉：“多肉…吃橘子…甜甜的…”

多肉看着西西递过来的、新鲜饱满的橘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麻袋里那些有些发蔫、表皮失去光泽的橘子。她没有立刻去接西西的，而是迟疑了一下，弯下腰，从麻袋里也掏出一个自己珍藏的橘子。橘子不大，表皮有些皱褶，颜色也不如盘中的鲜亮，但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橘香。她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剥开它有些发硬的果皮，露出里面依旧饱满、只是水分可能稍欠的橘瓣。她掰下一瓣，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向了旁边的doro。

doro正被自己手里的橘子甜得眯眼，看到多肉递过来的、明显不太新鲜的橘瓣，愣了一下。

多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小手微微有些颤抖。

droro看着多肉的眼睛，又看看那瓣显得有些“寒酸”的橘子，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随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毫无芥蒂的笑容：“谢谢多肉！”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嗯！也好吃！就是…有点酸酸的！”她夸张地皱了下小鼻子，但笑容依旧灿烂。

多肉紧绷的小脸瞬间放松下来，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这才接过西西递来的新鲜橘瓣，放进自己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开，混合着火锅残留的温暖余味，形成一种奇妙的、令人愉悦的感受。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琥珀色的眼眸在氤氲的热气中，像两颗被温水浸润的琥珀，终于焕发出温润的光泽。

火锅的热气蒸腾着，模糊了窗外的飘雪，也模糊了三个小家伙红扑扑的脸蛋。橘子的清甜气息在麻辣与骨汤的浓郁中顽强地弥漫开来，缠绕在每一次呼吸间。多肉吃完手里的橘子，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默默地从脚边的麻袋里掏出一个橘子。这一次，她没有再递给别人，而是自己仔细地剥开，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吃着。那混合着一点点陈腐、却依旧固执的橘香，与她身上崭新的暖橙色羽绒服散发的、如同阳光晒过棉花般的暖香，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中，奇妙地融合、升腾。她瘦小的身体坐得比之前更直了一些，小脸上那长久笼罩的阴霾，似乎被这口腹的温暖和伙伴的善意，悄然驱散了许多。当droro被一块裹了太多辣椒的豆腐辣得再次跳脚、抓起汽水猛灌时，多肉甚至微微侧过头，看着姐姐的窘态，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近乎笑意的东西。她甚至学着我的样子，笨拙地用漏勺从清汤锅里捞起一块煮得恰到好处、软糯入味的南瓜，轻轻放进了doro被辣得通红的小碗里。

窗外，雪，依旧无声地落着。窗内，火锅翻滚，橘香弥漫。小红旗安静地靠在椅背上，橘子娃娃端坐在西西旁边的空椅子上。四个身影（三个孩子，加上一个橘子娃娃）围坐在这口小小的、沸腾的火锅旁，食物的热气与橘子的清甜交织，将雪国的寒冷彻底隔绝在外，只剩下饱足、温暖与一种悄然滋生的、名为“家”的安心感。这顿风雪中的火锅，不仅仅温暖了冰冷的肠胃，更像一道橘色的光，开始融化一颗流浪了太久、被冰封的小小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