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官民同心水脉通(1/2)

八月的扬州码头,漕运船刚抛锚系缆,码头就被闻讯赶来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不同于往日货运的嘈杂,今日百姓们都捧着新收的粟米穗子,踮脚望向船头——沈序携苏微、卫凛刚从京城折返,要在长江流域铺开“滴灌+耐旱作物”的全套章程,而扬州知府秦仲文已领着通判、知县们在码头上躬身候着,官袍下摆沾着的泥点,竟比码头挑夫裤脚的还厚实几分。

“沈经略使,您可算到了!”秦仲文抢步上前,双手攥住沈序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扬州下辖的高邮、宝应,早把您的法子盼成了救星!上月我亲往湖州查访,见周肇端的旱地竟收了满仓粟米,回来便把府衙后园辟成试种田,您瞧——”他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小包,里面的粟米晒干后金亮饱满,“这便是后园所产,比水稻省水七成,亩产足有一石三斗,竟比去年水田收成还高两成!”

沈序刚接过粟米在指间捻了捻,身后就炸起王二憨的大嗓门,震得码头上的江鸥都扑棱着翅膀飞远:“秦知府这是把算盘打到自家后园了!当年京郊的刘知府,也是先在衙门里试种曲辕犁,转头就推着全县学,比谁都跑得快!”他扛着探水夯挤过来,夯杆上挂着的百姓送的红绸晃得人眼晕,“不过您比刘知府更实在,人家起初还怕担‘擅改农制’的罪名,您是主动往泥地里扎,实打实办事!”

秦仲文非但不恼,反倒捋着短须笑出声:“王巡检这话说到了根上!当年刘知府因推广曲辕犁升了官,我不求升迁,只求扬州百姓别再因大旱哭天抢地。”他抬手往身后指了指,围拢的百姓正举着粟米穗子张望,“您看这些乡亲,听说您要来,寅时就揣着新粮在码头候着。百姓的眼睛最亮,谁真心办事,谁敷衍塞责,比衙门的算盘珠子还准。”

苏微趁机上前,将一卷装订整齐的《长江流域推广明细册》递过:“秦知府,此乃按扬州土壤墒情、水文数据推演的方案——高邮多洼地易积水,适配荞麦与‘截水陶槽+滴灌’组合;宝应旱地偏多,种粟米最宜,配‘深管引泉+浅管润苗’之法。所需陶管尺寸、竹料斤两、匠人数量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户部拨款已足额到位,您只需按册调拨人力便可。”

秦仲文接过册子快速翻到“人力调配”栏,见上面写着“知府统筹全局,知县分辖各片,里正包保村落”,连每个里正该领多少匠人、带多少农户都算得毫厘不差,不由得咋舌:“苏姑娘的算筹真是活章程!我原先还愁人力分派不均要起纷争,如今照着册子画葫芦就行——比当年司天监呈的水文册还细致三分。”

说话间,扬州通判李修远领着几个知县凑过来,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迟疑:“沈经略使,下官有个顾虑。扬州漕运码头正忙,若调派人力去修水利,怕是要耽误漕粮起运,户部那边若问责……”话未说完就被秦仲文狠狠瞪了回去:“问责我一力担着!漕粮误了尚可补运,百姓饿肚子可是人命关天!当年刘知府推广曲辕犁,不也顶着‘擅改农制’的罪名?最后陛下反倒赏了他两匹云锦!”

“李通判只管放心,漕运之事我已与户部商妥。”沈序从怀中取出卷封泥完好的公文,“尚书大人亲批的,漕运船优先装运灌溉器材,耽误的漕粮可延后一月上缴。苏姑娘也算得明白,修水利只需抽调码头三成人力,十日便能完成主干工程,绝不妨碍漕运大局。”

李修远接过公文,指尖反复摩挲着鲜红的户部印鉴,脸上的犹豫瞬间消散:“有经略使这话,下官便无后顾之忧了!宝应县归我分管,这就回衙调人,连县衙的皂隶都派去学铺陶管,谁要是偷奸耍滑,我便用漕运督运的藤鞭抽他的懒筋!”

这场景让沈序不由想起当年在京郊推广曲辕犁的光景。那时的京郊知府刘仲书,起初也把新犁视作“异端”,直到亲自试种见了成效,才赶着佃户学用新犁,最后带动整个京郊改种。如今长江流域的地方官,不过是循着“实证成效”的老路走,从观望到投身比当年快了数倍——毕竟粟荞满仓的实景,比十句空口劝说都管用。

扬州府的推广行动当日便开了头。秦仲文直接把府衙西侧的粮仓腾出来,专门堆放陶管与种子;又让人将苏微的明细册用朱砂抄录,贴在府衙外的照壁上,供百姓与里正随时查看比对。鲁师傅带着匠人在码头搭起临时窑场,专烧适合扬州洼地的“u型陶槽”,秦仲文特意派了两个捕头守在窑场,明着是维持秩序,实则是防着有人像钱琛那般暗地搞破坏。

“秦知府这是把窑场当成府库护着了!”鲁师傅双手转动陶轮,陶泥在轮盘上旋出匀净的弧度,“不过这样也好,俺们烧陶管不用分心防着小人使坏,一天能多烧五十个。您瞧这u型陶槽,按苏姑娘算的三分坡度做的,水从槽里流到田里,一滴都不会浪费在沟垄里。”

王二憨则带着探水队直奔高邮洼地,探水夯刚往土里一扎,就有里正领着农户围上来,手里还攥着刚从地里挖的湿土:“王巡检,您快给瞧瞧,俺们这地能种荞麦不?秦知府说您这夯杆一扎,就知道哪块地能出粮!”王二憨把夯杆猛地一提,指着杆尖湿润的泥印:“放心种!这地底下三尺就是水脉,配上苏姑娘算的陶槽引水,收成保准比湖州的还高!”

消息传到常州时,常州县令张启元正坐立难安地在衙署里转圈。他先前跟着柳承业,把沈序的水利法骂作“痴人说梦”,如今见扬州、湖州都靠耐旱作物与滴灌技术收了粮,连百姓编的“沈公来,粟米黄”的歌谣都传到了常州街头,心里又悔又怕。“大人,再不动手,百姓可要戳咱们脊梁骨了。”师爷捧着从扬州抄来的明细册,“秦知府都把府衙后园改成试种田了,咱们也该表个实在态度。”

张启元咬了咬牙,让人备了些常州特产的绫罗做薄礼,亲自往扬州跑。刚到扬州府衙门口,就撞见秦仲文送卫凛出来。卫凛一眼瞥见他,故意板起脸:“张县令怎么有空来?当年你可不是这么待见沈经略使的法子。”张启元脸涨得通红,躬身拱手道:“卫将军恕罪,当年是下官糊涂,被柳承业的花言巧语蒙了心。如今见百姓都盼着沈经略使的章程,下官特来请罪,恳请沈经略使派匠人去常州指点。”

沈序恰好从府衙出来,见状温声道:“张县令知错能改,便是好事。当年京郊的刘知府,起初也把曲辕犁视作‘异端农具’,亲自试种见了收成后,比谁都推广得积极。”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好的册子递过,“这是苏姑娘按常州气候算的专属方案,你们那里九月初有场小雨,正是种晚荞麦的好时候,可别错过了农时。”

张启元双手接过册子,展开一瞧,连常州各乡的播种时间、陶管数量、灌溉间隔都标得丝毫不差,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沈经略使不计前嫌,下官必当全力配合!常州粮仓里还存着五千石粮食,我全拿出来当种子;若是不够,便是卖了自家祖田,也绝不让百姓误了耕种!”

这话传到百姓耳朵里,常州农户都主动往县衙跑,报名学种荞麦。张启元干脆在县城空地上搭起凉棚,请鲁师傅的徒弟来讲课,自己也搬个小板凳挤在农户堆里听,手里的炭笔在纸上记笔记,快得都要跟不上。有个老农打趣道:“张县令这是要跟咱们一起当‘实证派’啊!”张启元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回应:“跟着沈经略使办实事,才能当个百姓认账的好官!”

长江流域的地方官们像是较着劲般,一个个都动了起来。镇江知府直接调来了漕运储备的竹料,专门用来做滴灌竹管;泰州知州把闲置的驿站改成匠人学堂,连驿站的马厩都腾出来放工具;连最偏远的池州,都派驿卒快马送来当地的土壤样本,托人转交苏微,请她测算适合种的作物。苏微的案头堆起了小山似的样本与数据,算筹几乎没有停过,沈序特意让人做了个棉垫铺在她的跪垫下,怕她久坐伤了膝盖。

“沈先生,您看池州的土壤样本,偏沙质,最适合种耐旱的糜子。”苏微指着案上的算筹阵列,推演结果一目了然,“我算出糜子在沙质土的亩产可达一石四斗,比粟米还高一成,种植方案与灌溉间隔都写进明细册了。”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不过各地送来的数据实在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算学馆的学生已经动身赶来帮忙,有他们分担,效率能提高一倍。”

沈序望着算学馆学生们忙碌的身影——有的在整理土壤数据,有的在核算灌溉成本,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与算筹轻响交织在一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便是‘官+民+技术’的妙处。地方官调派资源,百姓出工出力,咱们出技术与算学支撑,三方合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当年推广曲辕犁,只有我和几个匠人苦撑,如今有这么多人并肩,这条路自然走得更稳。”

李监正从京城赶来时,正撞见扬州码头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官差与百姓搭着伙扛陶管,匠人在田埂上教农户修滴灌,里正捧着明细册核对种子数量,连秦仲文都挽着官袍袖子,在田里教农户调试u型陶槽的角度。“沈兄,这般官民同心的场景,真是少见啊!”李监正感慨道,“当年司天监推广气象观测,地方官个个推三阻四,如今推广你的水利法,他们倒抢着往前冲!”

“因为百姓能摸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沈序指着田埂上正欢呼的农户,“秦知府说,扬州的粮价已经从一贯五石降到一贯三石,百姓的存粮能多撑半年。地方官把百姓的肚子放在心上,百姓自然拥护,推广技术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监正递上一本厚厚的观测册:“北方的旱情已经缓解,长江流域的降雨量也与推演的吻合。我按苏姑娘的方法核算,今年长江流域的粟荞总产量能达到五百万石,比去年增产五成——这都是‘官民同心’结出的好果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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