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新历颁行赴淮河(2/2)

不多时,苏微带着算筹和历年淮河水文图来寻他。两人在灯下铺开图纸,苏微拿出算筹,在桌上摆开:“沈兄你看,这是近十年的淮河水位数据,每年汛期,柳家都要把水利渠的闸门关小,逼百姓交‘水费’;去年大旱,他们更是直接断水,致沿岸万亩良田绝收。你看这组数据,若是按新历的农时指导,再配上改良水车,今年的秋收至少能多收三成——到时候百姓有了余粮,就算再遇点灾,也不用像当年黄河百姓那样慌得脚不沾地了。”

小漏蹲在一旁,把板车上的零件一一摆开,有铜制的斜齿轮、弧形的木叶片,还有他带来的刻漏铜壶。他指着铜壶对沈序说:“沈先生,俺把铜壶的滴漏孔磨得更细了,每时辰的误差不超过两刻。当年您跟虞嵩争黄河水位,他说‘星象比刻漏准’,现在咱们带着这铜壶去淮河,倒要让柳家看看,是他们的‘乡规’准,还是咱们的刻漏准!”

铁夯和木巧也没闲着,两人在房外的空地上搭起了简易的工作台,铁夯烧起小炉,开始锻造水车的铁轴;木巧则拿着木料,削制水车的叶片,两人配合默契,不多时,就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夜里听着格外有干劲——那声音,倒比当年司天监里虞嵩摔杯子的声响,好听多了。

次日清晨,朝阳刚染亮京城的城墙,沈序一行人已在南门外集结。苏微换了身便于行路的粗布袍,算筹袋斜挎在肩上,手里拿着一卷水文图;三个匠人推着一辆板车,车上装着改良水车的零件、《考工秘录》的抄本,还有小漏特意带来的刻漏铜壶——他说:“走到哪,都得守着时辰,才不算误事。”

城门外,竟有不少百姓来送行。有当年黄河灾区的百姓,手里攥着布包,塞给沈序干菜、杂粮;还有京郊用过改良农具的农夫,拉着铁夯的手说:“铁匠兄弟,到了淮河,可得把好手艺教给那边的百姓,让他们也能用上省力的农具,别再像当年俺们那样,靠天吃饭,一场水就啥都没了。”

沈序一一谢过,接过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丈递来的布包——那老丈是当年黄河溃堤时被他救过的,如今头发已白了大半。“沈大人,”老丈的声音有些沙哑,“当年黄河溃堤,是您带着数据闯宫,救了俺们;如今您去淮河,俺也没别的,这点干菜,您带着路上吃。俺就盼着,淮河的百姓也能像俺们一样,用上好农具,种好田,不受水患之苦,能安安生生地过好日子。”

沈序握着老丈的手,眼眶发热:“老丈放心,此番去淮河,定不让百姓再受水患之苦,定让新历、新技惠及每一户人家。当年黄河百姓受的罪,臣记在心里;如今去淮河,便是要把这份‘实证为民’的心思,落到实处。”

队伍启程时,小漏把刻漏铜壶挂在板车上,铜壶里的水滴“嘀嗒”作响,清脆而有节奏——那声音,像极了当年他在司天监守着刻漏测水位的声响,只是如今听着,多了几分底气,少了几分焦虑。沈序走在队伍最前,看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心里默念:祖父,您当年的心愿,我今日替您去圆;黄河百姓的期望,我今日替他们去守。淮河虽远,士族虽强,但只要抱着实证之心,握着匠人之手,便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解不了的困。

行至半途,路过一个驿站。驿站官见他们推着板车,衣着朴素,不像官差,便想刁难:“你们是哪来的?驿站的马料、茶水都是给官差准备的,你们这些‘匠人’,还是去别处寻住处吧。”

小漏立刻跳出来,指着板车上的刻漏铜壶,嗓门清亮:“你眼瞎啊?这是司天监的官用刻漏,上面有司天监的印记,没看见吗?我们是沈监正的人,奉陛下之命去淮河推行新历——当年沈监正扳倒虞嵩,救了黄河百姓,你没听说过?还敢刁难我们,信不信我们回京城参你一本,让你这驿站官当不成!”

驿站官一听“沈监正”三个字,又凑过去看了看铜壶上的司天监印记,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换了笑脸:“原来是沈大人的队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马料、茶水这就给您备好,还特意给您炖了鸡汤,您快进屋歇着!”

铁夯见他前倨后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官儿,倒比俺打铁的还会变脸。当年虞嵩的人也这般势利,见着沈先生有了证据,不也照样蔫了?”驿站官陪着笑,不敢反驳,只忙着招呼人搬马料、端茶水。

歇脚时,苏微拿出算筹,在桌上演算淮河的地形数据;铁夯和木巧则检查板车上的零件,确保没有损坏;小漏守着刻漏铜壶,时不时核对时辰,生怕误了行程。沈序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忽然觉得,这一路虽远,却并不孤单——有苏微的算学、匠人的手艺,还有刻漏的“嘀嗒”声作伴,便是再难,也能走下去。

离淮河还有三十里时,沈序让队伍停下,带着苏微、铁夯去勘察地形。站在高坡上,淮河的浊浪隐约可见,岸边的田地大多荒芜,地里的杂草长得比庄稼还高。有几个农夫正费力地踩着老式龙骨水车,四人围着水车,累得满头大汗,半天也浇不透一亩地。

“沈兄你看,”苏微指着水车,眉头微蹙,“那水车是直齿传动,摩擦力大,四人踩踏才抵得上一头牛的力气,效率太低了。若能按《考工秘录》改造成斜齿传动,再把叶片改成弧形,效率至少能提三倍,两人踩踏便够了——当年黄河灾区要是有这水车,百姓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扛水浇地了。”

沈序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水利渠上——渠边立着柳家的牌子,上面写着“柳氏私渠,用水缴费”,几个柳家的家丁正守在渠边,对前来打水的百姓指手画脚,想来是在催缴“水费”。他忽然想起当年虞嵩垄断水位数据的模样,心里暗笑:这些想把“民生资源”当私产的人,手段倒都差不多,只是不知道,柳承业会不会也像虞嵩那样,最后被实证数据戳穿谎话,落得个“自食其果”的下场?

夕阳西下时,三人往回走。板车旁,小漏正给刻漏铜壶加水,见他们回来,连忙喊道:“沈先生,苏先生,时辰快到了,咱们得赶在天黑前找到村落落脚,不然夜里不安全。”

沈序应了一声,看了眼天边的晚霞——淮河的晚霞是浊黄色的,混着水汽,却也透着几分壮阔。他知道,此番淮河之行,定是一场硬仗,但只要守住“实证利民”的初心,握着《考工秘录》的技艺,带着身边这些志同道合的人,便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解不了的困。

板车上的刻漏铜壶“嘀嗒”作响,伴着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在暮色里渐行渐远,朝着淮河的方向,朝着百姓的期盼,坚定地走去。

(第一百零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