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引蛇出洞擒内奸(1/2)
建元十五年冬末,京城连下了三日冷雨,司天监偏院的青石板缝里都结了薄冰。李忠揣着颗乱跳的心,在观测司的廊下转了第三圈,眼角的余光总往沈序的公事房瞟——那扇糊着桑皮纸的窗内,烛火彻夜未熄,隐约能看见沈序伏案的身影,桌角摊着的,正是那卷掺了假数据的新历草案。
自前日公告贴出后,李忠就像吞了颗烧红的算筹,坐立难安。虞嵩在流放前托人带话,说只要能搅黄新历修订,哪怕只是让沈序在陛下面前出次错,他日他翻案回京,定保李忠坐上观测司主事的位置。可沈序把草案看得紧,白日里公事房总有苏微或陈默在侧,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李老哥,发啥呆呢?”一个年轻吏员端着铜盆走过,热气氤氲的水正冒着白汽,“沈大人让你去把雍州的观测记录再核一遍,说下午要和苏主事对账。”
李忠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笑:“哎,这就去。”他攥了攥袖中的细铁丝——那是赵全教他开铜锁的玩意儿,此刻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口钻。他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走进公事房,沈序正低头用红笔圈改竹简,听见动静头也没抬:“雍州的记录在左首第二格的木架上,自己取。”
“是。”李忠应着,脚步却故意往桌角挪了挪。草案用一块青镇纸压着,首页“雍州数据”四个字格外扎眼,沈序的红笔正停在“大寒提前六日”的批注旁,墨迹还未干透。李忠的心跳得更快了,眼角扫过窗外——廊下只有王二柱在给观测架缠麻绳,那莽汉眼里只有木头铁器,定然不会注意这边。
“沈大人,”李忠假装翻找竹简,声音放得极低,“这草案明日就要呈给陛下,要不要再让属下核一遍?万一有疏漏,耽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沈序终于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连日核对,倒真怕漏了。你若有空,便帮着看看吧。”他说着,竟真的将草案往李忠面前推了推,“我去趟匠人坊,问问新做的星轨尺好了没有,你核完放在桌上便是。”
李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沈序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天赐的机会!他飞快地扫了眼门外,王二柱正蹲在地上和木工师傅争论什么,嗓门大得能震落屋檐的冰棱。李忠攥紧拳头,从怀里摸出张油纸,铺在案上,借着翻找竹简的掩护,飞快地抄录起草案上的假数据。
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映得他额角的汗珠格外清晰。他抄得手都发颤,连“斗柄北偏东”这个明显的错处都没敢改——赵全说过,越像原样的“证据”,越能让沈序百口莫辩。刚把抄好的油纸卷塞进腰带,就听见院外传来沈序的声音:“李忠,核完了吗?”
李忠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把草案归位,用镇纸压好,强装镇定道:“回大人,已核完,没发现疏漏。”
沈序走进来,目光在草案上扫了一圈,点点头:“辛苦你了。今日天寒,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随我入宫。”
“是。”李忠躬身退下,走出公事房时,后背的官袍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没看见,沈序站在窗前,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廊下的王二柱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那是沈序教他的匠人暗语,意思是“鱼已咬钩”。
沈序回到偏院的议事房时,苏微、陈默和萧彻早已等候在此。桌上摆着个铜制的沙盘,上面用细沙标出了李忠可能的行动路线——从司天监出来,经朱雀大街,拐进冷泉巷,那里有个虞嵩旧部开的杂役房,是赵全之前接头的地方。
“沈大人,您真把草案给他看了?”苏微有些担心,“万一他直接把真草案偷了,或者改动了关键数据,明日呈给陛下就麻烦了。”
“放心,”沈序指着沙盘上的“公事房”位置,“我给的草案是特意抄的副本,首页盖的是萝卜刻的假印,里面‘小寒’的星象图故意画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未定稿。真草案锁在密室的铁箱里,钥匙在陛下那儿存了一把。”
萧彻摩挲着腰间的佩刀,笑道:“我已派了十个精锐禁军,乔装成货郎、挑夫,守在冷泉巷的各个路口。只要李忠和人接头,保证插翅难飞。”
“俺也派了匠人联盟的兄弟!”王二柱从门外挤进来,手里举着个新做的“听声筒”——用空心竹管裹着锡箔制成,能听清十丈外的动静,“冷泉巷那片的老木匠是俺的拜把子兄弟,他的铺子就对着杂役房,李忠一进去,俺们就能听见里面说啥。”
陈默推了推眼镜(那是沈序按他的要求做的水晶镜片,能看清细小的字迹),补充道:“我在假草案的墨汁里加了点‘荧光粉’——是从萤火虫肚子里提取的,夜里在烛光下会发淡绿的光。就算李忠把抄本藏起来,咱们用灯笼一照就能找到。”
众人的布置滴水不漏,沈序却依旧眉头微蹙:“虞嵩在狱中还能遥控指挥,说明他的势力比咱们想的更庞大。这次不仅要抓住李忠,还要顺藤摸瓜,把他在京城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不然新历修订永无宁日。”
正说着,守在司天监门口的禁军探子匆匆来报:“沈大人,李忠从家里出来了,怀里揣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往朱雀大街去了!”
沈序立刻起身,拿起放在桌边的黑色斗篷:“走,咱们去冷泉巷‘接’他。”
此时的李忠,正缩着脖子走在朱雀大街上。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怀里的油纸卷比千斤还重。赵全说过,接头人会穿件灰布棉袄,腰间挂个铜铃铛,在冷泉巷的第三个门洞口等他。只要把抄本交出去,他就能拿到五十两银子的定金,等虞大人翻案,他就是观测司的主事了。
走到冷泉巷口,李忠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没人注意,飞快地拐了进去。巷子很深,两侧的墙头上积着雪,只有尽头的门洞口挂着盏昏暗的油灯。一个穿灰布棉袄的汉子正靠在墙上,嘴里叼着根烟杆,腰间的铜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是赵主簿让你来的?”李忠压低声音问。
汉子点点头,吐掉烟杆:“东西呢?”
李忠刚要从怀里掏油纸卷,就听见巷子口传来一声大喝:“李忠!你往哪儿跑!”
他回头一看,沈序带着禁军和匠人联盟的人堵在巷口,王二柱举着个大铁锤,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汉子见状,转身就想翻墙逃跑,却被早埋伏在墙头的禁军一脚踹了下来,摔在雪地里,疼得龇牙咧嘴。
“抓起来!”萧彻一声令下,禁军上前将两人按在地上。王二柱冲上去,一把从李忠怀里搜出油纸卷,打开一看,笑道:“沈吏,您看,这小子还真抄了,连您画错的星象图都抄进去了,真是个实心眼的蠢货!”
李忠面如死灰,瘫在雪地里,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禁军大牢的审讯室里,火把将墙壁映得通红。李忠被绑在刑架上,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却依旧不肯开口。那名接头的汉子被关在隔壁,已经招供自己是虞嵩的贴身护卫吴三,是从狱中偷偷跑出来的,专门负责传递消息。
“李忠,”沈序坐在他对面的木椅上,手里把玩着那卷抄本,“吴三已经都招了,你还要嘴硬吗?虞嵩在狱中给你写的密信,我们也搜出来了,上面写着‘事成之后,官升三级’,这字迹,你总该认识吧?”
李忠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却依旧咬着牙:“我不知道什么密信!我只是……只是觉得草案有误,想抄下来给赵主簿看看,让他帮忙核对!”
“核对?”苏微走上前,将一本厚厚的竹简摔在他面前,“这是雍州观测点的原始记录,上面有吏员、里正和农户的三重签章,‘小寒’当日心宿二明明在东方甲位,你却抄录成西方庚位。你告诉我们,这是哪门子的核对?”
李忠眼神闪烁:“我……我抄错了!是笔误!”
“笔误能把‘斗柄北指’抄成‘北偏东’?”陈默推了推眼镜,拿起算筹在他眼前推演,“按你抄录的错误数据,‘大寒’提前六日,北方农户依此播种,苗芽必被倒春寒冻坏;‘雨水’推迟五日,南方插秧错过时机,稻苗成活率要降三成。去年通州因虞嵩伪造数据减产,饿死了三百多百姓,你忘了吗?那些百姓的尸骨还没凉透,你就敢重蹈覆辙!”
提到“通州”,李忠的心理防线终于出现了裂痕。他在司天监当了二十年吏员,当年通州的惨状他亲眼见过——流民满街,易子而食,那些饿死的百姓,临死前还在念叨着“司天监的历法准不准”。
沈序见状,放缓了语气:“李忠,你并非天生恶人。当年虞嵩逼你做假账,你是被逼无奈,陛下才饶你一命。如今你主动认罪,说出虞嵩在狱中的阴谋,陛下念你有悔改之心,或许会从轻发落。可你若执迷不悟,一旦牵连出谋逆大罪,便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这话像一把重锤,彻底敲碎了李忠的心理防线。他突然崩溃大哭:“我说!我说!是虞嵩在狱中指使我的!他说只要新历出问题,沈大人必定失势,他就能趁机翻案,重回朝堂!”
“他具体有什么阴谋?”沈序追问,目光如炬。
“他让我在新历草案里掺假数据,然后让吴三把抄本交给京城里的旧部,”李忠哆哆嗦嗦地说,“他们计划在明日早朝时,由翰林院的钱明出面,弹劾沈大人‘草菅人命,篡改历法’,再让流民在宫门前闹事,逼迫陛下治您的罪。虞大人还说,只要您倒了,新历修订就会半途而废,他就能借着‘整顿司天监’的名义,重新掌权!”
沈序听完,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虞嵩的阴谋如此歹毒,不仅要破坏新历修订,还要置他于死地。“虞嵩在京城里的旧部还有哪些人?钱明和他是什么关系?”
“钱明是虞嵩的门生,”李忠说,“京城里还有户部的张主事、兵部的刘参将,都是他的人。他们每月都会在‘望星茶馆’秘密集会,商量怎么破坏实证革新。”
沈序立刻让人将李忠的供词整理成册,连夜呈给李珩。李珩在御书房看罢供词,气得将朱笔重重拍在案上,墨汁溅到了龙袍袖口:“虞嵩真是胆大包天!在狱中还敢兴风作浪,当朕的江山是他的囊中之物吗?传朕旨意,即刻派人去狱中提审虞嵩,同时抓捕钱明、张主事等人,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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