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龙门阵》上《鱼跃衍阵》1(2/2)
第一个敏锐地捕捉到这种“不对头”气息的,是年近花甲的鱼类学家陈明远教授,大家都习惯叫他老陈。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肘部甚至有些磨损却缝补得仔细的旧冲锋衣,脚上一双沾满泥浆的登山鞋,花白的头发和胡茬都被水汽打得湿漉漉的,但他毫不在意,仿佛早已与这条河、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他举着那架陪伴他翻山越岭的专业望远镜的手,因内心翻涌的、远超以往的激动而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他在黄河边追踪研究鱼类洄游、尤其是鲤鱼“跃龙门”行为,已经整整四十个春秋,见证了无数次生命的顽强与自然的壮美,但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过往的所有经验乃至最狂野的想象。他的帐篷就扎在离岸不远的一处高地上,里面堆满了各种观测记录、水质分析仪器和翻阅得卷了边的古籍复印件。
“不对头…小张,你看!这不对头!”他声音发紧,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时的沙哑和急切,对着旁边还在揉着惺忪睡眼、被瀑布轰鸣震得有些晕头转向的年轻助手喊道。小张是研究所新派来的研究生,对老教授这种近乎苦行僧式的研究方式尚且不太适应,昨晚整理数据到深夜,此刻还有些迷糊。
河面上,往年那些零星尝试的、格外健硕的鲤鱼身影已然不见。那些敢于挑战瀑布的,通常是鱼群中最强壮、最富经验的个体,它们的跳跃带着一种悲壮的、孤注一掷的美感。但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近乎神迹的宏大场面。视线所及,直至下游转弯处,密密麻麻,全是金鳞赤尾的黄河大鲤鱼!它们不是几百条、几千条,而是数以百万计!仿佛黄河中下游所有具备一定体格的鲤鱼,都响应了某种古老而无法抗拒的召唤,从下游乃至更遥远的水域逆流而上,汇聚于此。它们在瀑布下游相对平缓的水域里翻滚、涌动、蓄力,金色的脊背在浑浊的水面上时隐时现,反射着粼粼波光,远远望去,整个河面仿佛一锅正在沸腾的、金灿灿的熔岩,又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流动的黄金织锦。这不是散兵游勇的尝试,而是一支纪律严明、沉默而坚定的军团,正在等待那个终极冲锋时刻的来临。一种无形的、古老的、源自生命本源深处的悸动,在河水深处低沉地回荡,甚至隐隐压过了瀑布的咆哮,直接叩击着观察者的灵魂。老陈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种微妙的震动,不是瀑布造成的,而是来自于水中那亿万生命同时蓄力带来的集体能量。
当第一波鲤鱼,或许是其中最精锐的先锋,开始奋力跃出水面,试图挑战那道天堑般的水墙时,真正的奇景,骤然而现。
它们的行为,彻底颠覆了传统的“跳跃-撞击-失败\/成功”的简单模式。每一条鲤鱼在跃至最高点、身体即将达到抛物线的刹那,都会以一种极其精妙、近乎舞蹈般的、违背常规流体动力学的姿态猛然扭转。它们的头部微微昂起,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角度的倾斜,鳃盖有节奏地开合,尾鳍则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和特定的波形急速摆动,整个身体绷成一道充满张力与美感的弧线,仿佛不是在被动地坠落,而是在主动地“雕刻”空气。而最关键的是,它们周身那紧密排列的、每一片都如同小小盾牌的金色鳞片,会在这一瞬间,以某种精确计算过的角度,精准无比地捕捉并反射、折射着初升的晨曦、瀑布飞溅起的亿万颗晶莹水珠、以及横亘天际的彩虹所散发出的迷离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