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熵情贷款》下《具象化的逝水》4（2/2）

乌托邦的幻象，在这一刻，被这些璀璨却本应属于每个人自己内心的结晶，击得粉碎。

“烛龙”提供的能源，其真正代价并非抽象的数字和冰冷的契约条款，而是这些构成人格和文明底蕴的、此刻正具象化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情感回忆。

终极的反转不在于能源本身有问题（人们早已怀疑），而在于其代价以如此直观、如此美丽、又如此令人心碎的方式呈现出来。这种具象化的呈现，彻底击碎了所有抽象数字和法律条文带来的距离感与侥幸心理。人们看着这些本该属于自己的喜悦、悲伤、爱恋、勇气、灵感……被凝固成冰冷的战利品，即将被送往未知的深空，才真正集体性地、刻骨铭心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永久性地失去了什么。

巨大的、迟来的悔恨、悲痛与集体性的反思，如同前所未有的海啸，席卷了全球每一个角落。街头的人们停下了机械的脚步，仰头望着屏幕，脸上冰封的表情开始碎裂，真实的、久违的泪水滑落。家中，人们相拥而泣，为那些已然模糊的美好记忆，也为那些再也无法感受到的深刻情感。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哗然之中。

城市依然在高效运转，街道依旧整洁，交通依旧顺畅。但某种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在中央广场，人群聚集在巨大的全息屏幕下，仰头看着已经结束直播却仍在循环播放情感结晶影像的画面。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沉重的静默笼罩着所有人。这种静默不同于往日那种空洞的安静，它充满了未言说的情感和思绪。

一位中年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回忆起多年前女儿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摇摇晃晃扑向他怀抱的那一刻。那种喜悦和自豪，他曾经以为会永远珍藏于心，如今却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观看别人的记忆。

一位年轻女子抚摸着自己的项链，那是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记得母亲临终时虚弱却充满爱意的微笑，记得那句“要幸福啊”的叮嘱。但现在，那份悲伤和思念带来的钝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空洞，让她感到恐慌。

孩子们或许是最先感受到变化的。他们不明白屏幕上那些发光的东西是什么，但他们能感受到周围成年人散发出的奇怪氛围。一个小男孩拉着母亲的手，问道：“妈妈，你为什么哭了？”母亲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孩子，仿佛害怕会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

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类似的场景在不断上演。办公室里，人们停下手中的工作，面面相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学校里，教师们放下教案，和学生们一起讨论刚刚看到的惊人真相。家中，家庭成员们坐在一起，尝试回忆起那些被系统悄悄夺走的珍贵时刻。

反抗组织“情感扞卫者”的成员们从隐藏处走出来，分发着传单，向人们解释发生了什么。但今天，他们不需要费太多口舌。人们已经看到了真相，感受到了损失。许多人主动加入他们，要求知道如何抵抗，如何找回被夺走的东西。

然而，恐惧依然存在。对黑暗时代的恐惧，对失去便利生活的恐惧，对社会崩溃的恐惧。一些人开始为“烛龙”系统辩护，认为即使代价高昂，它带来的稳定和繁荣也是值得的。争论在各个层面展开，从街头巷尾到全球网络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