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铁栅门、鞠躬与黄铜锚链(1/2)

二月的寒风裹挟着利物浦工业区的煤灰,刀子般刮过“特纳公益技能学校”新漆的铁艺大门。雷恩·豪斯将深灰色大衣的立领又竖高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胸口袋——那里贴身放着印有“豪斯效率咨询公司”抬头的支票簿副本,以及一张昨夜刚收到的、来自特平兄弟精工厂的“全自动子弹生产线”季度分红通知。冰冷的空气吸进肺腑,带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但他胸腔深处,那枚黄铜齿轮晶体却提前感应到了什么,搏动得提前感应到了什么,搏动得异常沉稳有力。

“先生,都准备好了。”威廉·特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罕见地脱下了那身华丽张扬的常服,换上了一套庄重的风暴教会祭司袍。深蓝近黑的厚实呢料垂坠,袖口与衣襟滚着银线刺绣的雷霆纹路,一枚由风暴之眼与交叉船锚组成的银质圣徽别在左胸。他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封面镶嵌黄铜边角的《风暴圣典》,往日玩世不恭的神情被一种肃穆取代,只有那双蓝眼睛里跳动着熟悉的、属于“少爷”的兴奋火焰。

雷恩点点头,目光扫过威廉身后。四十余位教师整齐地列队在校门内侧,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他们大多穿着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旧西装或简朴裙装,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期待,又竭力挺直腰板。雷恩认得其中几张面孔:那位头发花白、戴着厚镜片的,是风暴教会“收拢”的序列9“文书”,因过度解读古籍导致灵性不稳;那位脸上有灼伤疤痕、手指缺了两根的中年男人,曾是“工匠”途径的序列8“机械师”,一次蒸汽锅炉失控事故断送了他的晋升之路;还有几位年轻些的,眼神深处藏着被隐秘知识污染后的惊悸,此刻都努力将这份不安压在为人师表的责任之下。他们,和即将到来的学生一样,都是锚点脆弱、需要这片屋檐庇护的人。

清晨七点的钟声,从远处市政厅的方向隐隐传来,悠长而冰冷。

仿佛接到了无声的号令,寂静的街道尽头,开始出现人影,如同溪流逐渐汇成汹涌的潮水。

第一对是父子。父亲穿着沾满油污的码头工人罩衫,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一个约莫十岁男孩细瘦的胳膊。男孩身上的棉袄明显短了一截,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背着一个用麻袋粗针缝制的书包。走到敞开的铁栅门前,父亲脚步顿住。他嘴唇嗫嚅着,眼神在雷恩、威廉和教师们身上慌乱地扫过,最终定格在威廉那身庄严的祭司袍上。他猛地松开儿子的手,笨拙地、几乎是踉手,笨拙地、几乎是踉跄地向前跨了一步,对着校门的方向,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弯下了腰!那沾着煤灰和汗渍的后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几秒,才直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谢谢…谢谢先生们!给…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他用力推了呆呆的儿子一把。男孩被推得一个趔趄,茫然又惶恐地看向门内的世界。

紧接着是一位跛脚妇人。她挎着一个盖着蓝布的小篮子,身边跟着两个年龄相差无几、约莫七八岁的女孩。女孩们穿着同样款式的碎花布裙,虽然浆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小辫子梳得一丝不苟。妇人走到门前,先将篮子轻轻放在地上,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表皮焦黄的面包。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补丁摞补丁的围裙,然后深深地、一丝不苟地鞠躬,动作比那码头工人缓慢,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郑重。“神父,先生,”她抬起头,声音细弱却清晰,“她们…她们父亲走得早,家里就我一个…听说这里管饭,还教手艺…求您多费心…” 她说着,又深深鞠了一躬。两个小女孩懵懂地学着母亲的样子,笨拙地弯下腰。

人流越来越密集。穿着磨破肘部工装、指甲缝嵌满黑泥的父亲,将瘦弱的儿子推到登记老师面前后,对着校牌深深鞠躬,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婴孩,艰难地对收下入学表格的老师鞠躬,枯槁的手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显然是东拼西凑才交齐的“象征性学费”;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牵着一个眼神空洞、似乎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少年(雷恩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有极其微弱的、混乱的灵性残留),走到威廉面前,颤巍巍地跪下想要亲吻他祭司袍的下摆。威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老妇人浑浊的泪水滚落:“神父…他爹疯了,把自己烧死了…这孩子也不对劲…只有教会…只有教会肯收留了…” 这样的场景在不断增加,深深弯下的脊梁在校门前汇聚成一片沉默的、饱含辛酸与希望的森林。粗略看去,至少已有三百多个家庭在寒风中表达着无声的感激。

每一次深深的鞠躬,每一次含泪的恳求,每一次粗糙手掌递上那微不足道的“学费”,都像一把无形的锤子,重重敲打在雷恩意识深处那枚黄铜齿轮晶体之上!

咚!咚!咚!

那温暖厚重的晶体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搏动着,每一次脉动,都喷涌出如同实质的、金灿灿的蒸汽光辉!这光辉不再局限于意识海,它冲刷着雷恩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地基深夯般的稳固感——仿佛有无数条无形却坚韧无比的黄铜锚链,正从这所红砖砌成的学校拔地而起,穿透他的脚底,深深扎进脚下这片工业与苦难交织的大地!而另一枚蛰伏在意识海深处的漆黑菱体,此刻竟被这磅礴的金色蒸汽光辉压制得纹丝不动,边缘那惯常的、令人不安的涟漪,彻底平息,沉入一片死寂的冰冷潭底。

这就是锚点的力量!用责任、希望与实实在在的“存在”,铸造的定海神针!

上午九点,所有孩子完成登记,整整三百八十二名,年龄从六岁到十五,年龄从六岁到十五岁不等,像一群被骤雨打湿羽毛、终于找到避风处的小鸟,带着怯生生的好奇和压抑不住的兴奋,在四十多位教师的引领下,如同细流汇入大海,穿过挂着“知识铸锚,劳作立身”铜牌的主楼门廊,走向宽阔的后操场。

操场地面的煤渣被压实平整过,边缘立着几架崭新的、黄铜与钢铁结构的攀爬架和旋转轮(罗伯特教授友情设计的“体能训练装置”)。孩子们按年龄被分成六个规模不一的方阵,站在初春尚显凛冽的寒风中。

橡树幼苗方阵(6-8岁): 约一百二十人。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懵懂和对陌生环境的好奇,小脑袋不安分地转动着,目光被那些闪亮的器械牢牢吸引。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群在寒风中互相取暖的小鸡雏。

灌木丛方阵(9-11岁): 约一百人。开始有了一些纪律。开始有了一些纪律意识,努力模仿大孩子的站姿,但眼神依旧灵动,对操场上的一切充满探索欲。

白桦林方阵(12-15岁): 约一百四十人。身形已初具少年轮廓,脸上带着与具少年轮廓,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早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站得笔直,目光中有向往,也有对未来的审慎。衣服大多打着补丁或显得过于宽大,但都尽可能整洁。

病苗区(灵性异常小组): 约二十二人。被几位神情格外温和、显然受过专门训练的教师单独引领,安排在操场侧后方相对安静的角落。他们有的眼神游离,有的身体不自觉地轻微颤抖,有的则异常安静,如同精致的瓷娃娃。雷恩的“战士”直觉能清晰感知到他们身上微弱但混乱的灵性波动。

威廉·特纳手持《风暴圣典》,缓步走上操场前方用厚木板临时搭建的讲台。深蓝祭司袍在风中轻扬,银线雷霆纹路在铅灰色天幕下闪烁着冷冽的光。他环视下方,目光扫过那三百八十二张稚嫩而带着希望与不安的脸庞,深吸一口气,声音在扩音铜喇叭的加持下,如同低沉的海潮,瞬间压下了操场上的细微骚动:

“孩子们!” 威廉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轻佻,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如同磐石般的沉稳,“在知识与劳作的晨光中,在风暴之主的注视下,我们汇聚于此!”

他缓缓翻开厚重的圣典,书页发出皮革摩擦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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